會盟的要求依然引起了天子的警覺,在天子看來,這是政治問題,而在百裏燕看來,這根本不是問題。


    諸侯會盟一般由同盟國內部提出,如果是中原會盟,要麽是梁國提出,要麽是霸主國提出,此外禦客也能提出會盟,但僅限於在千嶽山。


    現在的情況顯然應該是天下諸侯會盟,梁國已然不具備充當盟主的條件資格,因此理應由霸主國,既中原王提出天下會盟。


    然而中原王恰恰是誌國,名義上的霸主,但如今由誌國提出會盟,隻要鹹國不參加,那就是個笑話,而且鹹國也不會參加。


    那問題就來了,百裏燕的意思顯然很明確,鹹國要天下會盟,政治上就有障礙,鹹國名義上不是中原王,提出天下會盟誌國這個名義上的霸主怎麽辦。


    此時此刻誌國依然沒有放棄中原王王號的打算,一來是誌王不想這麽做,二來是公良氏不允許。


    百裏燕早前已經私下交底公良修,未來的政治格局將是聯合執政,如果是這種模式下,現在的政治地位對日後的權利分配是相當重要的。


    而誌國是唯一的中原王,政治地位舉足輕重,公良修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放棄這一政治資本。


    所以就隻有最後也是唯一的選擇,加封薑蟄王號,由平王越過中原王,直封鼎王。


    不同於其他王號,中原王、鼎王曆來隻封一個,沒有第二的先例,進一步說,現實政治格局也不容許一山容二虎,哪怕是名義上的。


    因此不存在誌王與鹹王王號並存的政治可能,如果存在,那結果最終隻有一個,戰爭結束後還要再打一場內戰,解決霸主的最終歸屬。即便天子這麽做了,百裏燕也不會接受,因而隻能封鼎王。


    鼎王是所有王號中至高王號,封鼎王意味著距離天子之位隻有一步之遙,相當於獲得了合法的篡權權利。


    簡而言之,如若天子無後,鼎王可以取而代之。退一步說,鹹國如今天下無敵,要你天子禪位,你能不禪嗎。


    所以在天子眼中,鹹國要名正言順合法會盟,就必須加封王號,但代價是今後留下被廢的政治操作空間,而且以目前的形勢來看,概率還很大。


    然而在百裏燕眼中,這根本不是一個問題,無論天子是否同意鹹國會盟,他都會做。但最好弄到天子明詔,哪怕不晉封王號也無所謂。


    但他不能表明這層心機,因為這份明詔很重要,如果天子不晉鹹王王號,這份詔書就能證明天子承認鹹國是霸主。


    換而言之,誌國哪怕王號不變,梁國同時承認鹹國是霸主,名義上鹹王就是默認的鼎王


    當然,如果天子拒不頒詔,他也是有辦法的。


    此番前來提議會盟,並不意味著立馬就要會盟,今年電話就能接通西海諸國,電話中什麽事都好辦,會盟隻是一個形式而已,但這個形式一旦上升到政治層麵就會變味。


    因此百裏燕不急於立即會盟,他的底線是明年,所以他有一年的時間等待和準備會盟,這一年中,梁國遭受了什麽樣的損失,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百裏燕的立場和態度讓天子感到壓力巨大,甚至遠遠超過腋目造成的威脅和損失。


    正如百裏燕自己所言,五年內有望退敵,但五年後呢,百裏燕這個最大的政治敵人卻還繼續活著,到那時天子該怎辦。


    氣氛此時萬分沉寂,文武百官都看著天子,天子神色凝重許久沒有說話,但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


    “鹹國既要會盟,鹹國日後置寡人於何地。”


    百裏燕知道天子此間話中深意,但他有意避開不談,隻說現實:


    “此番會盟隻為退敵不為其他,天子陛下無須擔憂。”


    此話無疑是將天子逼到了牆角,百裏燕隻說退敵不言其他,但現實政治格局卻不會像他說的這般輕描淡寫。


    這時相國賈宙接話說:


    “會盟非同小可,若不能一鼓作氣退敵誅寇,中原情勢危矣,永興侯可要好自慎重。”


    “賈相國此言本侯是讚同的,因此會盟之後如何用兵還要循序漸進,而不是斷下猛藥,如此沉珂不僅難除,反害掉性命。”


    會盟其實有三層含義,其一是共同攜手對敵,這是普遍知道的含義。


    其二是盟主國展示自己的雄厚的實力,因此需要拿出一些實惠給小弟,隻有這樣,小弟才會有點行動上的表示。


    其三盟主國提出會盟意,味著必須擊敗敵人,如不能,不僅威信淪喪,還可能被落井下石。


    盡管眼下局麵不太可能有性質惡劣的落井下石,但挫傷盟主國威信是不可避免的。


    至於第二層含義,百裏燕準備了經濟實惠和軍火套餐用於武裝諸侯聯軍,足以讓參戰諸侯得到夢寐以求的裝備,所以這一點不存在任何問題。


    賈宙的話外之音更側重於第三點,他並不相信能在幾年內解決戰爭,所以要百裏燕掂量著說話,不要言過其實。


    當然,賈宙也不敢明著與百裏燕爭論,因為鹹國現在是無可爭辯的實力派,百裏燕的話多少表明了一種實力和態度,但他把沒有挑明的醜話說在前頭,也算是給自己留條退路和伏筆。


    到時候鹹國敗了,賈宙也能重新拾起今天的“預言”,作為輿論的武器攻擊鹹國。如果鹹國勝了,這句話也挑不出什麽毛病,甚至可以說是他善意的提醒。


    雙方一直在打太極,天子始終不表明態度,便就是一種態度,而且是非常明了的態度。


    要百裏燕或者說鹹王,在會盟時,最好是會盟之前,要昭告天下立下毒誓,鹹國沒有篡逆之心,絕不會篡權奪位,若有違背誓言,天誅地滅人神共憤不得好死。


    當然,這種毫無意義的惡毒政治誓言可以發,但必須考慮後果,天子也不會傻到光憑一兩句誓言能約束鹹國的野心。


    但這個政治誓言卻會給今後的統一造成惡劣的政治影響,無疑會讓天下諸侯和權貴感到鹹國的背信棄義和出爾反爾。


    天子態度始終毫無誠意,百裏燕不再打算繼續糾纏,他決定離場,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談話,還有更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做,遂是起身行禮準備離去:


    “會盟之事茲事體大,陛下既無定論,可再做商議,今日本侯便先行告辭了。”


    百裏燕轉身便要離去,天子忙將其叫住:


    “時候尚早,永興侯這便要走嗎。”


    “怎麽,陛下還有何事要與我國商議。”


    “呃……”天子語頓片刻,略作思考後說:“寡人聽聞鹹國年能造精良槍械五十餘萬支,不知可否出售一些予寡人以解燃眉之急。”


    “此事好說,但光有槍炮可解決不了問題,若不能聚集天下之力共討腋目,再多的槍炮也不過是煉爐中的灰煙罷了。”


    百裏燕沒有拒絕天子的要求,在他看來,無論賣給梁國多少裝備都沒用,一支沒有精神思想,沒有現代化訓練的軍隊,沒有工業支撐的國家,沒有現代教育的人,無法對鹹軍構成威脅。


    散朝後,天子返迴行轅內宅,陌舂子一早等在此偏殿中盤膝而坐,觀察著百裏燕的動向。待天子落座,其問道陌舂子說:


    “掌門大師,百裏燕所提大師意下如何?”


    “用心險惡不可不防,然大勢所趨又不可不為,實為進退兩難。”


    陌舂子很清楚,百裏燕提出會盟是把球踢給天子,如果天子不同意,政治上會很被動,如果甩給誌國,鹹國不會買賬,誌國也完全可以躺地上當賴皮,把球還給梁國。所以無論天子答應與否,都很被動。


    但這時陌舂子卻又是說道:


    “雖進退兩難,卻並非全無退路。陛下不妨與鹹國聯手會盟共做盟主,借其勢而壓其力。”


    天子聞訊眼前一亮,陌舂子所議頗合他心意:


    “大師此議甚合寡人心意。”


    話音未落,一旁相國賈宙卻說:


    “掌門大師此議雖妙,但百裏燕何等奸猾之人,其豈能不知大師此計厲害之處。”


    陌舂子點了點頭,沒有否認賈宙的憂慮,他說:


    “此計是斷然瞞不過百裏燕,也瞞不過世人,但百裏燕若要拒絕也不容易。此外,陛下不妨與蕭公毅說,縱然百裏燕不懷好意,蕭公毅確是不能迴絕,有禦客作保,鹹國也翻不出什麽大浪。”


    陌舂子欲借樹開花,在同意鹹國會盟的基礎上,以梁國的名義和旗幟會盟,於情於理都名正言順,如此球又踢給了百裏燕。


    勝了,天子的威名所致,功勞自然是少不了的,敗了,反正是鹹國的挑頭,天子是受迫所致。


    然而陌舂子的計謀卻根本瞞不過百裏燕,狂瀾無時無刻不在監聽他們的一舉一動,陌舂子前腳剛說,百裏燕後腳已經得到消息。


    但百裏燕並不認為日後的事態會朝著陌舂子希望的方向發展,因為這個時代變了,而陌舂子還停留在三十年前,至少也是十年前。


    之後的幾日天子沒有任何動靜,但私底下派出了特使前往津鄴聯絡蕭公毅,同時為迷惑百裏燕,讓姬豐以采購軍火的名義與其接觸,商洽購買槍支彈藥,工業刀具和有關技術授權的問題。


    姬豐還是死性不改,有理沒理都要砍你三刀,百裏燕已然習以為常,同意出售六萬支647、648型步槍、霰彈槍、轉輪手槍,兩千具榴彈發射器,五千支651槍族和相關彈藥,並提供培訓和指導,這個結果讓天子非常滿意。


    在過去的三四年間,梁國陸續自造仿製了十萬餘支647、648兩型槍支,盡管彈藥供應仍然受製於百裏燕,但加上這次購買和今年可預期的自產量,年底前奏出二十萬杆槍問題不大。儼然是除鹹國和禦客之外,中原第三大槍炮大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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