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眾人簡單寒暄後,百裏燕徑自入內,可見鹹王側著頭,右手吊著兩瓶針劑,一瓶是冰絨花的提取物注射液,一瓶是黃芪注射液,用於緩和的強心補氣,左手撫著身邊的太子,目光卻是看著門外,見百裏燕走來,鹹王目光突然閃過些許神光,低聲示意兒子們說:


    “蜇兒,帶你弟弟們先退到一旁,寡人有話要對永興侯說。”


    這時太子噙著淚點頭道:


    “嗯,父王保重。”


    下刻太子起身將三個弟弟勸到一旁,又向百裏燕略施了一禮說:


    “永興侯妙手迴春,還望司農大人救救父王。”


    百裏燕低下了頭神色凝重,他說:


    “臣盡力吧。”


    言畢,百裏燕還了一禮,走向鹹王跪蹲在床榻旁俯身上前:


    “大王,臣來了。”


    鹹王用他那低沉的聲音吃力說道:


    “好,好啊……鹹國有愛卿在,寡人就放心了。寡人去後,還望愛卿能像輔佐寡人一樣,輔佐寡人的子嗣,愛卿能否做到。”


    “能,臣一定做到!”百裏燕潸然淚下,緊緊捂住了鹹王那支枯老的手,緊緊握著說:“大王放心,鹹國永遠姓薑,臣永遠是大王臣子。”


    “好啊,寡人都記住了,讓盧卿、張卿、趙卿、高卿、諾卿還有鹵侯、軒亭侯、蘭淵都進來吧,寡人有話要說。”


    “諾。”


    擦去眼角淚水,百裏燕前去傳旨,少時眾人聚齊,百裏燕一並安排了三個史官,坐在一旁記錄鹹王最後的遺囑。


    史官在當下一直是體製外無足輕重的小官,百裏燕主政後史官的地位得到大幅提升,並且增加了史官人數,從事書記和文獻整理工作。記錄國家行政中樞主要官員和君主每天發生的大小事,乃至一言一行,同時也收集整理龐雜的數據,為施政提供參考。


    必須讓後人清楚的知道,先輩們的一言一行,以便於後人所借鑒和警醒。


    眾人陸續到場,高勳作為長史將替鹹王擬定遺詔,因此國璽和鹹王印信此時都擺在了鹹王案頭。


    此時寢室中鴉雀無聲一片靜默,眾人跪伏跟前淚流滿麵,鹹王醞釀了許久,吃力提高了些嗓音說:


    “寡人要走了,但在此之前,寡人還是要說,寡人去後,王位由太子薑蟄繼承大統,諸位愛卿務必恪盡職守輔佐新君如待寡人,不可有生異心,諸位可都聽清。”


    話音落下,眾人異口同聲:


    “臣等謹遵大王旨義。”


    “好啊……高勳,按寡人剛才口諭,替寡人擬旨。”


    “諾!”


    方才一席話,鹹王用盡了氣力,下刻聲音漸漸壓低,吃力說道:


    “鹵侯啊……”


    鹵侯跪爬著來到榻前淚流滿麵:


    “老臣在,大王有何吩咐。”


    鹹王拉著鹵侯的手,無力說道:


    “鹽梟們是我鹹國的根呐,現在永興、軒亭是寡人的左膀右臂,你們這條根可要與寡人的左膀右臂同心同德共輔新君,寡人寄期望於有朝一日能光耀天下,你們鹽梟切不可讓寡人失望。”


    “老臣明白,老臣謹遵大王旨意。”


    “這便好,讓軒亭與蘭淵過來吧……”


    “諾。”


    鹵侯退到一旁,蘭淵、喬廉二人徑自上前,蘭淵緊握鹹王左手已是泣不成聲:


    “王兄,蘭淵在,蘭淵就在身邊。”


    鹹王撫著蘭淵,欣慰的笑了:


    “寡人給你的選得女婿你還滿意吧。”


    “滿意滿意……”


    蘭淵點頭連連,鹹王笑了:


    “滿意就好,滿意就好啊……寡人知道,寡人與父王都寵你,結果把你養壞了,讓與軒亭吃了不少苦。寡人走後,你對妹夫要知道分寸,別總是得理不饒人,這樣不好。”


    “王兄放心,蘭淵一定聽話。”


    這時軒亭侯喬廉哭的更厲害了,此時此刻的他哭不是因為鹹王快要咽氣,而是鹹王這麽一走,今後再也沒人給他主持公道。所以他覺得命苦啊,可是又不甘心跟著鹹王一起去,聽到鹹王如此雲雲心裏於是更苦了。


    又與蘭淵、喬廉各說了兩句,鹹王召諾一言駕前聽宣,之後隻留下了太尉張佑、司馬盧皋、鹵侯三人,其餘人等連同史官與太子在內,所有人皆退往外殿等候。


    約莫過去兩刻,太尉張佑先行出寢室,張佑隨即奉命宣焦木華入寢室麵君。此刻寢室內隻有鹵侯、盧皋與焦木華三人,此舉可見鹹王最信得過的仍然是鹽梟。


    “寡人於兩月前給了鹵侯兩份密詔,此兩份密詔各有一份備檔,一份秘密存於軒雲城武備營大都督蔣傑處,一份存於另一人處。


    你等三人記住,太子這麽多年雖然懦弱,實則暗藏深沉心機,其若非明君,必是一代昏君。太子登基後,永興侯若無忤逆謀國大罪,太子若不念恩情欲加害之,即刻啟用寡人第一道密旨。如第一道密旨引發不測,則啟用第二道密旨,平息禍端。


    記住,即便永興侯大罪彌天,且不可殺之,不可誅連其家眷,你等可都明白。”


    “臣等謹記在心。”


    三人異口同聲,下刻盧皋小聲忙問:


    “大王,那蔣傑可是永興侯自小帶大的心腹啊。”


    “寡人知道,蔣傑是永興侯一手帶大的不錯,但也是寡人一早安插的眼線,他是蔣浩的侄子,萬分可靠。”


    鹹王此言一出,盧皋、焦木華、鹵侯三人皆驚,恐怕百裏燕做夢也想不到,追隨了自己二十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竟會是鹹王安插身邊的眼線。


    從一開始,百裏燕一言一行所作所為無不在鹹王掌控之下,而且是他一手將最精銳的權利,拱手讓給了鹹王。


    最後詳細交代完三人,鹹王陸續召見了太子與真、宏、璨四子,與太子說了足有兩刻,而後依次叮囑了真、宏、璨三子,薑真耗時半刻,薑宏耗時半刻,薑璨隻用了五分鍾。


    鹹王用最後寶貴的時刻泰然處置了所有關乎國家根本的政治活動,讓等候在外殿的百裏燕感到不安。


    他忽然發現鹹王今日今時的表現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平庸君主的狀態,當然,當下哪怕是一個平庸君主也是稀有的,相對的暴君昏君十之八九都是如此,平庸的君主至少在能臣輔佐下國家是平穩的。但鹹王臨終前的表現,實在不像是一個平庸君主的狀態。


    未時六刻前後,鹹王召見完內閣外朝與勳戚,最後召見了貞妃,百裏燕示意醫官署給鹹王加掛瓶紅景天,再掛一瓶冰絨花,不惜代價挽留鹹王的生命,多留一點時間給他與家人做最後的道別。


    申時,寢室傳來鹹王旨意,要四子宗室子女盡速進宮,百裏燕感覺最後時刻即將來臨,隨即出宮去接璿兒母子進宮。


    離開軒雲前有鑒於可能是最後一麵,百裏燕停運了永興通往陔陵方向的火車,清空了鐵路,加開一班專列護送薑璨妻兒趕赴陔陵,未時前應該就能趕到陔陵。


    此時永興侯府充滿了焦慮,鹹王病危的消息讓全府上下惶惶不安,倒不是說得到了什麽機密,但畢竟是國君駕崩,新君登基的大事,沒人知道新君登基後會是何等局麵。


    “宮中現在情勢如何,大王的病還有治嗎?”


    薑蓉焦急問道,喬郡主也說:


    “傳聞舅舅已經蘇醒,是真的嗎?”


    百裏燕無奈搖了搖頭說:


    “大王是醒了,但恐怕也就在這一兩天了。我已讓醫官署用了最好的藥,能拖一天是一天把。”


    話音剛落,喬郡主潸然淚下,百裏燕撫著她雪白的臉頰安慰道:


    “進宮去看看吧,也許是最後一麵了。”


    “嗯,我去準備準備。”


    交代完喬郡主,百裏燕又與薑蓉說:


    “璿兒和世子大夫人到了嗎?”


    “都到了,就在茶閣裏坐著呢,大王是要見最後一麵吧。”


    “嗯,大王要宗室子女火速進宮,恐怕支撐不了。另外,芳兒現在在做什麽。”


    “還在惜香閣,我已讓人催她趕緊迴府。”


    “趕緊讓人把她押迴來,惜香閣暫時關了,明日把她連同一窩女人都送去軒雲,一刻也不可耽擱。”話音落下,百裏燕看向周空說:“空兒,你明日即刻趕迴鎮軍,先把芳兒押去軒雲呆著。你率軍守在永興西城,防止生變。”


    “大王駕崩不至於如此興師動眾吧。”


    周空不以為然道,這時薑蓉卻說:


    “眼下時局詭譎,晉人與天子蠢蠢欲動,侯爺是為應對不測,八妹不可掉以輕心。”


    其實無論周空趕迴本部或還是留在陔陵,最終結果都是被免職,但留在軍中太子就得掂量掂量免職的後果,與迫害百裏燕的風險,短時內還不至於有血光之災。


    而把百裏芳送走,百裏燕是擔心百裏芳公開搞同性戀,會淪為太子黨羽的把柄,先那她開刀。


    與諸女子仔細吩咐過後,百裏燕見到璿兒、高氏與兩子,隨即帶母子四人進宮。


    而與此同時太子府上西寰打扮莊重,盡管仍是太子妃的裝束,但派頭卻是王後的派頭。


    “顧晨,你看本宮像王後嗎。”


    西寰問,老態龍鍾的顧晨喜笑顏開說:


    “豈止是像,簡直就是啊,現在就差一席鳳霞一頂鳳冠了。”


    西寰聞訊大悅:


    “嗬哈哈……終於,終於等到今日了,哈哈……”


    “說的是,公主殿下隱忍三十載,乃當世之奇女子,天下絕無僅有,日後定會載入史冊永垂青史。”


    “走吧,帶宮的兒孫進宮。”


    “諾。”


    說西寰等了三十年,其實一點不假。


    江東之戰後西寰嫁入鹹國,自那時起她無時無刻不等著做王後,但這一等就是小三十年,由此創造了無數個最長記錄,做太子妃最長的,做太子最長,君主在位最長,君主壽命最長,等等等一係列記錄都是從她西寰開始,不斷刷新奇跡創造曆史,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神奇而富有激情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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