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基本方針,鹹王話鋒一轉,討論鐵路事宜。


    興修鐵路這件事上開始反對聲浪很高,但昶曲鐵礦至永興,永興、王眷至陔陵鐵路修通後,聲音立馬壓了下來。


    修鐵路這件事上百裏燕討了個巧,由於永興是最大的工業商品生產中心,瑞田的商品也要經由永興和運入永興城,所以物流量很大。


    鐵路一直修到王眷和陔陵,此前所需大量車馬運貨的成本,因為鐵路的修通,降到了史無前例的價格,王眷至陔陵的出行也更為快捷方便,以至於修鐵路反而成了惠及所有階層的大好事。


    因此現在全國上下大修鐵路的唿聲高漲,紛紛上書諫言要修鐵路,其中不乏一些地方權貴勢力。在他們看來,鐵路作為新生事物,帶來了新的經濟利益,也就是路權。


    由於歲當、江東、東原、北海仍有大量權貴土地和稅權並未收迴國有,要修鐵路就隻能通過權貴的土地,修鐵路是朝廷掏錢,但收益最大的卻是他們。


    權貴不僅占路為王,還能通過鐵路將貨物源源不斷運往各地,所以百裏燕興修鐵路之初,以陔陵、永興為中心優先向西、西南延伸,打通土地政策落實的經濟地區,權貴盤踞的郡縣暫不發展,以削弱物流給、路權權貴帶來的好處。


    同時資源有限也決定了鐵路發展隻能優先保障收益最大,阻力最小的地區,此外也不得不考慮權貴盤踞的鹹國東部距離晉國太近,鹹軍能用鐵路運兵,晉國同樣可以。


    鹹王詢問鐵路修建並非臨時起意,從意思中不難看出,鹹王是想知道一年能修多少裏路,這關係到日後鹹國統一中原後,調兵遣將控製地方的能力。


    現在誰都知道,火車鐵路一出,能運貨,能運人,同樣也能運軍隊。而且電話、電報一旦大麵積投入使用,打通通信壁壘,同時交通得以便利,中原將不再是分封製,而是真正的天下一統。


    散會後,百裏燕與高勳同走在前往國政監途中,高勳對修鐵路一事不斷試探:


    “大王看來對興修鐵路一事很是上心啊,永興侯今後五年可有大修鐵路的打算。”


    “暫且沒有,眼下工匠大師嚴重不足,尚需時日加以培養,沒有一二十年,不足以打通全國,短時內急是急不來的。”


    百裏燕說的既是真話,但也是假話。


    交通不是一條線,而是一張網,建設的規模和程度取決於時代對交通的需求,高勳認為自己對他不設防,想摸清百裏燕修建鐵路的速度。因為以鹹國現在的發展,鐵路修建的越快,對諸侯不利,對梁國更是不利的。


    此時國政監內井然有序一片忙碌,各司各部按部就班處理各部門的手頭文案工作,百裏燕來到司馬堂,與趙遜商議在清田、桑南、桑北三郡新設立軍倉的議案。


    伐衛之戰結束不久,趙遜迴朝後身體每況愈下,內閣會議已經很少參加,早朝後多數時間都在司馬堂處理文案。


    盧皋眼下仍在新入三郡,處置鹹軍接管後的治安和駐防工作,預計年底才能迴朝,現在軍務主要都由太尉張佑接手處裏。


    司馬堂是司馬府設在宮中的辦事機構,司馬府是設在宮外的主要辦事官僚機構。


    長期以來一直允許官員將國政軍務帶出宮外辦理,以便於其他沒有入宮資格的官員、武官在宮外辦事官僚機構。


    後來變法不斷深入,事情越來越多,行政製度的完善促使司馬堂職能增加,司馬府職能弱化。


    司馬堂中轉了一圈,始終不見趙遜身影,百裏燕遂找到穀韌濤問話:


    “穀將軍,趙帥可在?”


    “哦,趙帥偶感不適,在值房中歇息。”


    “多謝了。”


    “司農大人客氣。”


    穀韌濤與周德岩是當初蔣傑同一批幸存的少年子之一,伐衛一戰後保留軍籍,調入司馬府出任司參使。


    驅步來到司馬堂值房,隻見大門緊閉悄無聲息,外側廊間有禁軍守衛,見百裏燕而來,兵士抬手行禮:


    “參見司農大人。”


    “免禮,趙帥何時睡下的。”


    “已有半個時辰,是否要屬下喚醒趙帥。”


    “不用了,讓趙帥繼續睡吧,待趙帥醒後,立即差人報我。”


    “諾!”


    仔細吩咐兵士,百裏燕轉身正要離去,這時狂瀾突然暗說:


    “現房間裏好像沒人呐。”


    “沒人?”百裏燕詫異,忙說道:“剛才兵士不是說,趙遜在值房裏就寢,怎麽可能沒人。”


    “這個嘛……總之我沒有探測到牆體內的空間中有任何生命跡象,也就是說要麽沒人,要麽已經那個了。”


    “嘶……”百裏燕猛然一驚:“你說,趙遜已經去了!”


    “如果有人,而沒有生命跡象,那就隻能說明生命跡象已經消失。”


    狂瀾話音落下之際,百裏燕胸口掀起萬丈狂瀾,目中繃不住的滲出淚水,仿佛天一下塌了一般。他忙迴過身去與兵士說:


    “本官進去看看。”


    “司農大人請。”


    兵士小心推開房門,可見趙遜仰麵朝天蓋著被褥,靜靜躺在榻上悄無聲息,遠遠看著安享而寧靜。百裏燕輕輕上前來到榻旁,強忍著眶中滲出的淚水輕輕喚道:


    “趙帥,趙帥……”


    盡管他知道趙遜已然與世長辭,然而他仍抱著一絲幻想,希望將他從睡夢中喚醒。然而這一次,趙遜永遠的合上了雙眼,再也不能看一眼曾經並肩作戰的知己和戰友。


    “趙帥……”


    百裏燕撕心裂肺的哭喊驚動了司馬堂,門外的禁軍聞訊而至,隻見百裏燕已經跪在地上,眾人見之大驚:


    “司農大人,您這是!”


    百裏燕赤紅了眼眶,噙著淚水抽泣著迴頭說:


    “趙帥,已經,去了……”


    兵士大驚失色,上前低頭定睛細看,趙遜麵色蒼白毫無血色,伸手上前一量鼻息,已經斷氣。


    “司農大人,這,這如何是好。”


    兵士驚慌道,百裏燕噙著淚悲慟說:


    “即刻封鎖消息,通知醫官署劉醫官親自過來,另著人去請焦木華、姚盛、鍾衡將軍前來。”


    “諾!”


    趙遜走的太不巧了,正值鹹軍主力在外,司馬府輪空,趙遜兒子趙煥尚在盧皋軍中,司馬府沒有主官,而今鹹王年事已高,各項生理指標都出現了異常,百裏燕擔心趙遜一走,對鹹王的影響會很大。


    司馬堂炸開了鍋,姚盛、鍾衡二將火速從外趕迴司馬堂,劉醫官攜帶器械對趙遜做了初步檢查,趙遜死於心力衰竭引起的多髒器聯合衰竭。


    約三刻鍾後,焦木華匆促迴到百靈園,鹹王正與貞妃在暖閣喝茶,見焦木華神色倉惶,雙目赤紅隱有淚痕,鹹王預感有大事發生:


    “焦將軍,永興侯喚你何事?”


    焦木華紅著眼,吞著唾沫艱難開口說:


    “啟,啟稟大王,趙,趙帥一個時辰前,於司馬堂值房中去了。”


    話音剛落,隻聽一聲脆響,鹹王手頭的紫砂壺脫手跌落在木板上摔成幾瓣,目中神光嘎然暗淡,僵直的盤坐在朱漆的地板上,怔怔的看著杯中的茶。


    一旁貞妃震驚之餘,忙是上前扶住鹹王的腰,小心說道:


    “大王節哀。”


    鹹王低語淡淡說:


    “扶寡人起來,焦木華,擺駕司馬堂。”


    “諾!”


    起身時,薑亥淚水流落,就在一刹那,時間仿佛迴到了三十年前,是趙遜危難時刻力挽狂瀾擋住晉軍,是趙遜在危亡時刻擋住黑巾兵臨城下,如今這座大山倒了,鹹王突然感到自己的身後空落落的,好像被抽走了脊梁。


    鹹王坐輦火速趕到司馬堂,裏外已經水泄不通,消息並未如百裏燕預料的控製住,而是很快傳到了宮中各處。趙遜的部將甚多,受其恩惠提拔的武官遍布朝廷,根本攔不住他們前來送行。


    “大王到……”


    焦木華邊走邊喊,在前開路,文武官員左右讓道,鹹王的坐輦得以進入司馬堂,薑亥在貞妃攙扶下離開坐輦,麵色極是憔悴。


    “貞妃,你先迴宮吧,寡人自己去。”


    鹹王低聲說道,貞妃行禮道:


    “臣妾明白了,大王一定要保重身體,國事為重。”


    言畢,貞妃與宮女隨即離去,焦木華引鹹王直奔值房。此時太子與內閣已經趕到,眾人七嘴八舌議論著張羅身後事。聞訊鹹王已到值房外,眾人上前參拜:


    “臣等參見大王……”


    “免禮吧。”鹹王低聲道,目光左右尋找落在滿臉淚痕的百裏燕身上:“永興侯,趙卿何在。”


    “迴大王,趙帥在屋中。”


    “引寡人去。”


    “諾。”


    眾人退開讓出過道,百裏燕引鹹王入值房,趙遜安詳的躺在床榻上,仿佛仍在睡夢中一般。


    “愛卿,趙卿真去了嗎。”


    鹹王激動問道,百裏燕含淚點頭:


    “臣與醫官署都已確認,趙帥已經去了,請大王節哀。”


    “唉……”鹹王一息哀歎,下刻說道:“即刻命人以鴻翎急件召趙煥迴朝奔喪。”


    “大王放心,臣已命人火速趕赴盧將軍營中,趙煥將軍不日可迴。”


    “好,好……今日起,由愛卿與太子、長史主持治喪,務必隆重,以彰趙卿生前功業。”


    “臣懇請大王,以國喪之禮厚葬趙帥,唯有如此,方能彰顯趙帥生前之豐功偉績。”


    “準!即刻去辦吧,寡人想與趙卿獨自呆會兒,讓眾人都散了。”


    “諾!”


    百裏燕深施一禮,與眾人緩緩退走。走道上,百裏燕心情沉重,同行的高勳心情悲痛,他目光落向百裏燕,上前兩步說:


    “師母那裏就由在下前去,宮中還請司農大人費心了。”


    “那好吧,有勞高兄替我想師母請安。”


    二人抬手互致一禮,下刻高勳轉身而去,看著其逐漸走遠的背陰,百裏燕心情複雜,這時狂瀾暗道:


    “你不除掉他嗎?”


    “不,我與他都是趙遜的門生,不能同門相殘,更不能門主一死同門翻臉,我不想開這個惡例,我也無意殺他。”


    “可他要殺你怎麽辦?”


    “他不仁,我不能不義,論是非功過,他有功於這個國家,論個人感情,他是我的師兄,政治以外的立場,他沒有對不起我,我也不主張政治上的黨同伐異消滅異己,若非絕對必要,我不希望以血腥手段,達到政治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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