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竹筒密封完好,百裏燕隨即擰開了竹筒從中取出一封信函。禦客的竹筒通常隻裝蠟丸,裝信函並不多見。可見需要表達的內容非三言兩語能說清楚。


    待打開來函定睛細看,不由的心口一沉,據禦客探得消息,梁天子直接出動了禁軍攻衛,禦客還被擺了一道。


    起因是天子前往博源城避難,禁軍主力仍在都城津鄴,帶走的隻是內宮禁軍和各大權貴私兵,而博源住不下大量兵馬,因此禁軍主力都在京畿地區,而禦客視線隨之挪到了博源城。


    梁國從津鄴抽調禁軍出城,禦客隻以為是天花蔓延禁軍出城避難,所以起初並未引起懷疑,直到禁軍出了京畿郡一路向東進入關嶺郡直奔邊境而去,這才意識到梁軍是在準備攻衛,此時再寫信密報,待到消息送到,梁軍早做好了準備。


    “果然出兵了,胃口還不小。”


    心中暗道,百裏燕收起密函,抬手謝過來人:


    “多謝壯士送信,今夜請在府上稍事休息,明日在趕路也不遲。”


    “都是我等分內之事,永興侯言重了。”


    來人抬手還禮,百裏燕隨即令人安排一行人住進東廂房,隨後令魏琦去將宗伯泰請來商議對策。


    少時宗伯泰徐步而來,見百裏燕麵色凝重,宗伯泰已是猜到內情,但他仍謹慎的捂著自己的計囊,不欲張揚。


    “副帥喚在下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宗伯先生請坐,看過這個先生就都明白了。”


    將密函交予宗伯泰,百裏燕徑自坐迴座塌上。少時宗伯泰看過全文,神色毫無波動,他說:


    “侯爺準備如何應對?”


    “即刻遣田鵬、方亮第六鎮軍與徐謹第一鎮軍一部人馬包圍貢祥郡各地城池,同時令盧皋、關龍翔第三集團軍分兵南下,攻取中末、春江、尚雪三郡,打通前往衛國通道,至多給梁國占去培郡罷了。”


    “如此將打亂我軍既有部署,同時遲滯北上攻衛西線主力,極可能造成我軍兵力分散而被衛軍各個擊破局麵,盡管我軍火器厲害,但衛軍若全力合圍我一軍,情勢十分不利。更何況分兵南下將拉長各軍距離與輜重轉運,十分不利兵馬調度,若有萬一,勢必遭致敗局。


    我若所料不錯,梁國此舉意在引誘我軍分兵多占衛國郡縣,而其私下與衛國勾結圖謀我軍,故而現在分兵十分不妥。”


    “此前先生有言可破梁國出兵,先生此時可否到出玄機。”


    話音落下,宗伯泰起身上前湊近百裏燕神秘且小心翼翼說道:


    “此計乃是上上之策,非此計不可,卻是見不得天光,不知侯爺可還願意一試。”


    百裏燕眼珠逆時針一轉,隻覺得宗伯泰肯定沒出什麽好主意,卻還非得說是上上之策,但凡是上上之策那肯定是餿主意。


    “先生隻管說,做與不做本帥自有決斷。”


    “既如此,在下鬥膽進言,我軍可佯裝衛軍劫殺梁軍,而後我軍再以另一支人馬追殺我軍假扮之梁軍,攻入梁國郡縣,將梁國關嶺郡縣部分屬地給占了。


    而後再以衛軍攻打梁國唯由,將我假扮衛軍圍住招降,如此這些城池轉眼就是我軍所占之地,梁國若想索迴,便隻能有求於我軍,如此豈不妙哉。”


    “嘶……”百裏燕聞訊隻覺得腦中抽風目中生花,宗伯泰的注意隻能用“齷齪”形容。徹頭徹尾的官兵扮賊呀。


    “先生啊,我軍冒充衛軍,豈不露餡,這可是宣戰之舉呀。”


    “那副帥可曾想過梁國能奈我何。”


    “先生何意?”


    “梁國以詐術謀中原,欺諸侯掌天下,其言早不可信矣,而今天子無德不憐蒼生是乃戾氣之相,為諸侯所不恥也。縱然我軍詐以衛軍之名攻天子王師,何嚐不大快人心。”


    “哦……先生的意思本帥明白了。先生是說,諸侯早對天子不滿心生怨恨,隻是礙於形勢無人敢為天下之大不為,實則人人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後快。”


    “正是。梁國留存一日,天下便難歸新主,故而曆代霸主均有除滅梁國之打算,卻終難成大事。而今我軍攻天子王師,而不滅其國,是乃給以顏色,同是給天下諸侯以顏色。”


    梁國作為宗主國,政治上有超然的地位,然而梁國領土這不足以令其震懾諸侯,因此理論上應該是霸主國的傀儡。


    但梁國卻扼守北海通往西海的海路、陸路要津,位於整個中原的東西交通線的中央,這就給梁國帶來了滾滾的財源和經濟資源,最高峰時梁國擁有的貴金屬占整個中原的三成,經濟影響力極強。


    同時誠道派和其他門派的輔佐,讓梁天子始終擁有一批忠實的謀略家,利用諸侯間的紛爭和矛盾挑起戰爭,拉一個打一個,拉一派打一幫。不斷扶植潛在老二打擊中原霸主,而後往複操作屢試不爽,一次次扶老二上馬,一次次拉老大下馬。


    這種把戲一次兩次可以,次次都這麽幹,把諸侯弄疲了誰也受不了,由於受不了梁國如此折騰,近百年的中原霸主也學乖了,不再貿然挑起戰端,給自己製造包圍網,但還是敵不過梁國明裏暗裏組織的經濟封鎖和製裁。


    而最近幾十年前霸主不巧輪到誌國,誌國是一個內斂和機有忍耐力的性格,硬著頭皮扛下諸侯包圍和經濟封鎖,於是就有了黑巾之亂。


    黑巾之亂的最終目的是禍害中原,繼而滅亡鹹國,搞垮晉、誌兩國,同時黑巾的崛起讓孫國名存實亡,梁國趁勢兼並土地擴張地盤,可謂是一石多鳥的毒計。


    如此折騰之下,諸侯仍隻能忍氣吞聲,究其原因,還是經濟資源。


    農耕文明下經濟的重點是農業,但農業以外的工商業品需要流通渠道和交換市場,而管製物品和稀缺資源需要貴金屬,技術交換更需要貴金屬。


    梁國控製了中原最大的貿易樞紐,同時結好了長孫控製了北海要道和長孫國內的貿易站點,並通過經濟輻射,牢牢牽製著孫國舊地的貿易站點,如此中原核心貿易站點多數被梁國控製。


    此前砡工派又依附於梁國,高級冶煉和織機技術為砡工派和梁國所壟斷,梁國的商品能左右主要諸侯國的經濟運轉,加之梁國軍力並不弱,曆來還沒有諸侯敢於攻打梁國。


    因為時諸侯間的矛盾,總能製造出一批選遍站隊支持梁國的諸侯,籍此獲得梁國的經濟好處和政治默許,因此梁國借助經濟實力和謀略詐術,不斷將諸侯國玩弄於鼓掌間。


    但是善惡終歸有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最近三十年間連續出現四個意外事件,打破了梁國推進的既定政策。


    其一,晉國攻鹹未完全達到目的,由此沒有進一步激化鹹國內部矛盾,導致了黑巾之亂未能一口氣滅亡鹹國反被鹹國拖住。


    其二,黑巾變異,不受控製的反噬梁國,致使梁國轉變方略。


    其三,鹹國突變徹底扭轉了經濟一家獨大的局麵,南境戰爭輸入的貴金屬給誌國續了一大波命,也給衛國帶去了不小好處。


    其四,衛國這個二愣子滿腦子野蠻思想,入主中原不受控製的膨脹發展,打亂了中原既有地緣政治格局,為鹹國做大提供了緩衝空間。


    幾件事情一疊加,最先抵消的是經濟優勢,其次是梁國的政治公信力再幾次三番背信棄義之下消耗殆盡,當經濟、政治兩大金鍾罩都失效時,軍事力量將成為最後保障自衛的手段。


    但現在經、濟政治全麵落於下風的梁國,在鹹國麵前根本不堪一擊,多年來積累的地緣政治深層矛盾,會促使諸侯持謹慎態度。


    由於受到通信技術和決策速度的製約,鹹軍以衛軍攻擊梁軍的消息,無法在短時內傳到各國,並被證實。同時諸侯仍需要摸清其他諸侯的立場,才會做出反應。這個過程少則兩月,多則三四個月。


    等到三四月後,戰爭指不定都打完了,那時在譴責,再組織包圍網,各國遣使、遊說、會盟等等等,等到組織起反鹹聯盟,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


    其二,需要掌握火候和底線。攻擊梁軍是以衛軍名義,是攻擊而不是滅國,天子是萬萬不能搞下台的。理論上誰搞掉了天子誰拿到了玉璽才算是正統,你把天子搞掉了,人家就得搞你。


    其三,做婊子還得豎牌坊,得讓世人無話可說。因此以衛軍名義打下的梁國土地被鹹軍接管後,得好話好說恭恭敬敬的雙手奉還,讓天子表示感謝。


    其四,也是最現實的,攻打梁國城池的目的政治意義是其次的,主要是打擊梁國本土,製造經濟恐慌,讓匯聚在梁國的各國商人心裏明白,梁國不再是最安全的投資國。籍此製造經融動蕩,驅趕資金使之流向各國,最重要的是流向鹹國。


    最後,利益的本質是經濟和資源,為了土地也好,為了政治抱負也罷,但凡治國要達成目的,都離不開經濟。鹹國商品和經濟牢牢鎖住了各國諸侯,而今鹹國發兵百萬,誰想做出頭鳥可以試試鹹國這口刀快不快。


    隻要把握住了紅線不做的太過分,戰略上鹹國具有很大主動權,也是眼下能破解梁國出兵帶來一係列政治後果的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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