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燕倉促穿戴整齊,出府時天色尚黑,行至永泰門之際,禁軍的一支騎兵正在向治軍司集結。他催馬前去,領軍者正是焦木華。


    “焦將軍,可是向王眷發兵。”


    “原來是永興侯,正是。大王剛剛的報,王眷逆賊作亂,令我火速率晉軍騎兵與陔陵輔兵趕赴王眷平叛。聽說侯爺昨晚正是從王眷而來,侯爺可有囑咐。”


    “囑咐倒也說不上,隻是王眷聚集天下眾多商賈,是鹹國重要貿易市場,將軍此去務必慎重殺伐,切不可大開殺戒,應以安撫為上清剿為下。


    此外,王眷權貴富人居多,作亂者定是少數,務必與城府司馬廖平,老將軍黃徹二人攜手一同控製局麵,為如此可迅速安定人心。”


    “侯爺所言末將都銘記在心。”


    焦木華馬上略施一禮,百裏燕迴禮後隨即趕赴宮中,路上又逢遇鹵侯薛崇坐車進宮。


    “本官見過鹵侯。”


    “誒,永興侯無需多禮。王眷之事廖平已是差人告訴與我,真沒想到啊,王眷這等繁城竟也有犯上作亂者。看來……這世道是變了。都說民不聊生遭逢劫難,天下有亂民暴起。而今太平盛世,竟也有富貴不知死者大逆不道,簡直該死啊……”


    “鹵侯多慮了,這些宵小之徒不過跳梁小醜,想要翻雲覆雨,大王不答應,天下百姓也不會答應。”


    百裏燕這話其實說滿了,天下誰做皇帝都是做,老百姓才不會管誰當政,今天張三明天李四,誰做皇帝都一樣,隻要今天明天的日子能過,老百姓是不會為了誰做皇帝而與國家機器對抗的。


    百裏燕、薛崇進宮時,軒亭侯喬廉,大司馬趙遜、大司馬使盧皋等人已相繼得報陸續進宮,即便不進宮,鹹王定也會逐一催人去叫,還是主動些好。


    而與此同時,陔陵城府司馬陸亭訓得鹹王詔令,命他點陔陵輔兵三千親自跟隨焦木華前去王眷平叛,按道理陸亭訓身負陔陵守備職責,王眷小小的叛亂怎麽也輪不上他親自率軍平叛。


    距離王眷最近的駐兵應該是永興的武備營與周空駐紮永興城外的鎮軍,合計兩萬四千人,王眷發生叛亂,首先會向永興求救。但事實上武備營與鎮軍沒有調令無法擅自出動,叛亂爆發之初,應有各地輔兵自行正壓,直到中樞下達調令,駐軍方能出動。


    尤其是叛亂初發,沒人知道叛亂規模,貿然出動大軍也許早在叛軍的計劃之中。


    鹹王調陔陵禁軍騎兵與輔兵,既是抽調最近的兵馬,同時讓陸亭訓離開陔陵,等於架空的陔陵城防,將城中所有兵馬置於鹹王控製下,以免重蹈當年公孫嶽叛亂,郡兵先反的惡性事件。


    陸亭訓聞訊王眷叛亂,即刻是想到了前晚米克、胡埃二人連夜敲門,遂是命親信火速將消息送往鼎煬侯張雋府上,最先得知消息的是長子張佑,張佑即刻尋到父親張雋寢室。


    “父親,父親……”


    張佑輕喚數聲,張雋微睜雙目朦朧中看到一盞暗燈,依稀映著自己長子的麵孔。由於多年抱病,張雋精神不濟,此時被喚醒頗是萎靡:


    “佑兒啊,天色尚早,何故喚醒為父啊。”


    張佑將燭台置於榻前矮幾上,小聲湊上榻前說:


    “父親,王眷出事了,陸亭訓來人傳話,王眷可能反了。”


    “什麽啊!”張雋縱然微恙,乍聽這消息仍是大吃了一驚,他起身坐定忙再問:“消息確切?”


    “應該確切,大王已調焦木華率禁軍騎兵與陸亭訓輔兵同去王眷平叛,禁軍已是接管了陔陵城府司馬府與全部輔兵,這顯然是在提防陔陵有人響應。


    另外,陸亭訓猜測前晚米克、胡埃二人深夜返迴陔陵,此事他二人恐怕逃不了幹係。”


    “他二人不過是吃喝玩樂的世家公子,造反之事定不是他二人能為,但其中緣由與他二人或許有關。”鼎煬侯分析道,接著又說:“再者,王眷叛亂事發蹊蹺,此前毫無半點征兆,退一步說,王眷如此富庶之地,所居者無不是達官貴人與天下巨富,他們若不想死,造反做什麽。這其中的水恐怕深的很呐……”


    “那眼下孩兒是否即刻進宮聽後大王差遣。”


    “不,不可……大王無詔,不可進宮,待天亮後早朝之前提前進宮,一早進宮恐引火燒身。”


    “那米、胡二人之事是否要向大王稟報,畢竟此事來的蹊蹺,而陸亭訓又知情此事,日後大王若是追究起來,恐對陸亭訓不利。”


    “此事得好好斟酌斟酌。米克之父米垣可是太子跟前的紅人,而太子登基已無懸念,此事若牽扯米垣,事情恐就複雜了。若不牽扯米垣,貿然檢舉便是揭太子的短,日後處境不會太妙。還是再等等吧,等局勢明朗,再做定奪也不遲。”


    “可萬一大王知道了,質問陸亭訓,情況仍然不妙啊。”


    “話雖如此,但至少現在誰也無法確定王眷倒底因何叛亂,又有誰人牽扯,況且說每晚要求開門者大有人在,米克、胡埃二人並非要員,哪裏又能知道所為何目的。此事暫且壓著,不許透漏口風。”


    “孩兒明白了。”


    鼎煬侯雖無軍事才能,但深諳宮廷政治之道,鹹王年事已高,他這個鹹王的表妹夫早已失寵,太子是今後的王,他的輩分無疑更加沒落,沒有此時再得罪太子的道理。


    此時太子府上一處遊廊下隱約攢動著幾個人影,西寰麵沉如水怒意洶湧。


    “蠢貨,一群蠢貨。全被他們搞砸了,都該殺,該殺。”


    “現在情況未明,還請殿下息怒。”


    季錦昇勸道,西寰怒意未消:


    “要我如何息怒,本宮令他們盡速撤離,何故要聚眾攻打官兵,如此與自尋死路何異。”


    “百裏燕突然插手王眷,數日間情形變化甚大。據昨日來報,百裏燕在城中征繳良馬,並逐一加以登記,長此以往早晚要查到太子太子府上。屬下判斷,昨晚定是城中起了什麽激變,引發了事端。”


    西寰昨日令人入王眷將自己人盡數撤走,消滅痕跡,但時間倉促,一天半天無法撤盡消滅所有痕跡,這才需要將百裏燕調虎離山引出王眷,多爭取幾天時間。


    然西寰始料未及的卻是這才一個晚上,出了這麽大的紕漏,劇本完全沒有按她的設想去走,但也沒按百裏燕的劇本繼續發展。


    “事已至此,本宮該如何善後。”


    西寰問,季錦昇思考片刻接話說:


    “屬下判斷,我們的人斷然不會如此膽大妄為,其中緣故恐怕另有我等不知隱情,眼下隻有待形勢明朗之後再做權衡,貿然動手可能滑向深淵。若實在不行,隻能舍棄米垣等人。”


    “舍棄米垣等人,這能行嗎,本宮在歲當經營數年,難道就此付之東流嗎。”


    “舍了米垣等人,雖會有損失,但歲當根基尚在,還不至於動搖根本。但若米垣被查,牽連太子乃至殿下,那就是太子圖謀篡位,鹹王焉能再忍,此乃舍小求大,不得不為。”


    “那要如何舍棄米垣等人不留把柄?”


    “殿下放心,屬下早買通其身邊護衛與手下兵士,隨時可以下手。令其一家消失的無隱無蹤,或是死於意外。”


    “如此豈不招來眾人猜忌,不行,滅口斷然不可取。”


    “那殿下的意思是?”


    西寰陰惻惻的臉上露出一抹陰毒的笑意,臉皮卻無一點的笑容,她冷聲說道:


    “給他留條活路,逃往衛國的活路,就是死在路上,也是死在逃亡衛國的路上。如此對太子好交代,對滿朝文武也好交代。”


    “屬下明白了,屬下即刻前去安排。”


    “記住,唯有迫不得已之下方可行此計。”


    “諾。”


    米垣勾結晉國,乃是繞開太子私下密謀,故太子是不知情的。但無論知情與否,米垣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此事不假,即便太子不知內情,針對太子便是針對西寰,由此藉口廢黜太子根除西寰毒瘤勢在必行,晉國無論如何也沒臉為一個企圖謀權篡位的太子妃翻臉。


    但若是勾結衛國並在逃亡途中發生某些意外,至多是太子用人不當,沒人會相信太子勾結敵國謀害自己父王,他既沒這個膽,西寰那裏也說不過去,最後隻能是米垣利令智昏勾結衛國圖謀顛覆鹹國。既解決現有的矛盾,同時給衛國潑一盆髒水。


    當然,米垣勾結衛國最後有沒有人信,有多少人信那是另一碼事,至少不會讓局勢變得更被動。


    此刻王宮大內國政監中,鹹王正大發雷霆,很少有像他這般的君王,一身中兩次重大轉折都是叛亂,先是手足奉陽君叛亂,割讓了一郡,險至亡國,後是丞相公孫嶽叛亂,也險些亡國。


    要說前兩次都有情可原,但此番王眷“叛亂”,恰逢鹹王年邁,無形中讓他認為有人巴不得他早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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