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人來到分飯點,見夥夫打飯,韓啟又問:


    “這位兄弟,你們這兒三天能有肉吃啊。”


    肥頭大耳夥夫板著臉,操著孫國罵道:


    “你瞎了不成,路上沒看見呐。”


    韓啟定睛一看頓覺眼熟:


    “嘶……這位兄弟,你也是孫國人,怎見你這麽眼熟呢。聽你口音,也是錦源郡趙縣的吧。”


    肥頭大耳夥夫聞訊抬頭,接著燈火細看韓啟,頓也覺得眼熟:


    “你是……”


    “我是趙縣杜家村的韓啟,你也是杜家村的吧。”


    “我說你怎見你眼熟,我是隴平的。起事那會兒,我好像記得編在一個營,後來才分的吧。”


    “對對對,這得有十一二年了吧,你什麽時候降了鹹軍了?”


    “嗨,十三年前打鹹國時候被抓的,後來我就降了。”


    “這麽說,你一直給鹹軍賣命呢。”


    “人家有飯吃,讓討女人,有田種,還有賞錢拿,老子現在女人都有倆,兒子女兒四五個,種地都不上稅,能不賣命嗎。你呢,你怎麽還穿著這身黑皮。”


    “哦……我這不是剛棄暗投明過來嗎。”


    韓啟神色尷尬,之前心裏不斷念叨眼前一切都是假的,夥夫一席話,猶如徹耳的掌摑,讓他清醒許多。


    二人說話之際,蔣傑走上前來:


    “蕭胖頭,你與韓啟認識?”


    肥頭大耳夥頭扭頭說道:


    “說不上認識,都是趙縣的,當年起事分在一個營裏呆了半年,後來我到了鹹國,他留在了老家。”


    “既然認識,也免得本將多費口舌,韓啟剛投我軍,對鹹國田法所知甚少,你得空好好給他們說說,免得還以為我軍騙他。”


    “好嘞。”


    待蔣傑走開,韓啟站到一旁邊吃邊問:


    “我說,剛才那人與鹹軍副帥關係不一般啊。”


    “哦,他呀,他十四歲便追隨副帥,現在可是右都尉。”


    “是嘛,那你給說說,這營中有多少孫國人?”


    “這個……得有一千多人吧,除了孫國的,還有誌國的、燕國的、衛國的、徐國的、宋國的,得有幾千人。”


    聽到這裏,韓啟眼前犯愣:


    “我說,鹹軍能放心使喚這些外人?”


    “人家鹹國給田給老婆,逢年過節還有菜油、布匹、燈油、蠟燭給,孩子還能上學堂,都不要錢糧,天底下還有這麽好的事嗎,誰能不賣命,誰還敢有二心。”


    “哦……那低保田的事也真的?”


    “這能有假嘛。不過光靠低保田最多餓不死,可以向官家租田種,眼下是打仗,田租高了些,但人家現在種田用新法,還積肥,一畝少說能出兩三石,扣去田租賦稅,一多半都是自己的,到了來年秋天,上一年的糧還能有不少結餘。


    如果不打仗了,田租稅賦隻有兩三成,攢下了錢糧日後買了耕牛,日子就更好過了。所以,你們趕緊降了吧,降的越早,大家日子都好過。”


    蕭胖頭侃侃而談現身說法,韓啟此時心裏又是另一番滋味。


    吃過“豐盛”飯菜,蔣傑領著韓啟等人來到左營軍中:


    “你等暫住此處,身上的這身皮趕緊扒了,免得被哨兵當成賊軍給抓了。”


    “哦哦……”


    韓啟忙是點頭,利索脫去黑軍服和甲械。這時一隊百裏燕護兵牽著一匹馱馬尋到營中,馱馬捆著兩個麻袋,裏麵是沉甸甸的寸銀。


    一護兵將馬牽到蔣傑跟前說道:


    “蔣都尉,這是副帥吩咐的東西。”


    “數都對嗎?”蔣傑問。


    “都對,一根不少。”


    護兵交代詳細,蔣傑轉身與韓啟說:


    “韓啟,這是你的賞金,拿去吧。”


    韓啟看去馬上兩個碩大麻袋,他從不以為一千根寸銀會有多少,第一次親眼看見兩個碩大麻袋,心頭的衝擊不亞於五雷轟頂的震撼。


    他吞著口水,心口狂跳的厲害,腦中浮想聯翩,努力壓著心中的欲望久久無法平複。


    蔣傑見其臉色錯愕,遂又是說道:


    “韓啟將軍從未見過如此眾多寸銀吧。”


    韓啟愣愣點頭:


    “是,沒想到一千寸銀盡有如此之多。”


    “我軍說話算數,韓將軍就好好收著吧,日後還鄉種地也好,繼續效力也罷,這筆銀子也夠吃夠用了。今夜在此不要隨意走動,更不準出營,違令者嚴懲不貸。”


    蔣傑將馬交到韓啟手中,隨即帶人離開左營返迴中軍交令。


    從馬上卸下麻袋,就聽哐吃兩聲金屬脆響,鬆口的麻袋翻在地上,火光映照之下露出雪白的銀子:


    “乖乖,不是做夢吧。韓大哥,真是銀子,不是假的。”一側身材較矮的男子說道,兩眼金光大放。


    “我知道,趕緊收起來,讓人放哨,都進營帳說話。”


    “好嘞。”


    眾人忙將兩袋寸銀拾起,拖進一處營帳,隨後聽到一陣金屬脆響,韓啟與心腹幾人清點起寸銀。


    “整整一千根,不多也不少,鹹軍還真說話算數。”頭紮黑巾的男子說道。


    “話雖如此,但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出爾反爾,待事成之後,再不聲不響殺了我們,此種事情不見得鹹軍幹不出來。”另一人說道。


    “韓大哥的同鄉不是說了嗎,隻要賣命,有地有女人有賞錢。”


    矮子說道,頓時換來韓啟頭頂一個瓜烙:


    “都放明白了,別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百裏燕可奸詐著呢,哪能輕易的將銀兩讓我們帶走,最近都給我放機靈些,別著了鹹軍的道,都清楚沒有。”


    “清楚了,大哥。”


    眾人異口同聲,很快又將一千寸銀裝進了兩隻麻袋,紮進了袋口看管起來。


    此時蔣傑迴到中軍複命,將情況詳細道出:


    “那韓啟問東問西的,賊得很,話裏話外都在懷疑我軍是做戲給他看。”


    “是嘛,看來黑巾軍的消息封鎖仍然十分嚴密,對外消息毫不知情。我鹹國推行新法已有十多年,鹹西、丘南兩地算是推新新法較晚的,但也有六七年,黑巾軍不可能不知道。


    他們越是如此,對我軍越為有利。常言道,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我軍隻要打開一處缺口,黑巾軍這堵看似堅不可摧的大牆便會轟然倒塌土崩瓦解。


    這照城尤為重要,若是能令照城鬆動,我軍北進通道將就此打開,神通此戰必敗無疑。”


    “可末將以為,韓啟此來投誠頗為蹊蹺,還是小心為好。”


    “嗯,此事本帥與趙先生已有商議,暫且先秘密監視,等過幾日叛軍援兵抵達之後自會有分曉。”


    說話之際,帳外護兵入帳稟報:


    “啟稟副帥,有一人自稱禦客求見副帥。”


    “哦,快請!”


    “諾!”


    鹹軍在交戰區的情報僅限於戰區,對黑巾軍統治區情報搜集能力仍然十分有限,其他諸侯國大致如此,除非有其他的灰色暗渠道,可以交換得到第一手的情報。


    為分化瓦解黑巾內部,百裏燕委托禦客滲透黑巾占領區,散發張貼傳單,搜集情報消息,尤其是那些心懷不滿,厭戰、貪財、好色、虛偽的將領和官僚集團名單,但凡能遊說收買者,統統來者不拒。


    少時一小隊禦客入帳中,都黑衣蒙臉密不示人,見百裏燕,為首禦客行一禮,出示了一塊令符:


    “在下參見永興侯。”


    “壯士免禮。”


    百裏燕接過令符,與蘇方義所給另一半令符相合,正好拚湊成一塊完整禦客令符,交由來人驗看。確認無誤,來人又將百裏燕持有的一半收走,而將自己的一半留給了百裏燕。


    收迴半塊令符,百裏燕問道:


    “壯士此來可有要事稟報?”


    “奉門主令,將此鐵函轉呈永興侯。”


    百裏燕接過鐵函,鐵函上封頭完好無損,並加蓋有火漆印章。


    禦客門主不同砡工派門主,禦客門主更像是科長級別,一定要有個衡量,相當於舵主或是堂主。


    禦客內部職業繁多,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專司情報的有多個門主,甚至還有專門負責偷盜扒竊的情報門主。


    打開鐵函,內呈紙卷一份,既有名單職務和大致部署地點,也有最近的情報消息,發出時間是半個月前,發出地點隻標有“孫”,這意味著是在孫國發出的情報消息。


    軍事機密往往牽扯身家性命,禦客不會明細發出地點,但會留下戰區位置,以作證情報所在區域的可信度。


    名單共計有兩百三十多人,涉及軍、政、教,職務最高者甚至有天王,最低者千夫長、縣守、祭司、聖使等,內容極盡詳細。


    另一份詳細情報顯示衛國在西線放水,鍾廷、鍾密、鍾槐三人私下可能與黑巾軍達成了交易,約有二十萬的黑巾軍正在從西線向東線運動,目標不明。


    正在徐國作戰的龍淵、黑風二王北退意圖明顯,其中黑風天王可以嚐試收買,但百裏燕考慮黑風距離昌尹、甘府兩郡太遠,即便收買,很難將其調來,也無法節製,並不明智。


    而且黑風此人奸淫成性無惡不作,政治負擔太重,收買其所需的成本代價太高,一兩萬寸銀根本不在其眼裏,起步價就得是五萬,有五萬,能買十個萬夫長,還收買天王做什麽。更重要的是其不會輕易放棄手中的十多萬兵馬,日後將會很難約束。


    除此之外,禦客探得黑巾軍秘密遣使前赴梁國密探的消息,具體細節尚不知情。


    百裏燕考慮極可能是雄論道、愚論派兩派,前去梁國遊說誠道派,籍此換取最大的政治利益,甚至妄想停戰也不是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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