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砡工派掌握的技術在百裏燕看來,多數談不上秘密,但過去四年間的實踐證明,培訓改造砡工派所需經濟和時間成本,遠要比普通諸侯國工匠低得多。


    僅數學一項,砡工派基礎根基遠非普通工匠所能相比,砡工派隻需三到四年,可迅速培養出一批數學人才,而諸侯國普通工匠識字率低,技術規律性意識單薄,甚至需要從最基本的加減乘除開始教起,七八年難成氣候。


    將砡工派收為己用,以利益和技術為雙軌道,加以約束,無疑是短期內迅速建立基礎科學工業的捷徑。


    為此,百裏燕首在條款中提出了《工術專營法》,引進“專利”概念。


    既保障了雙方利益,同時鼓勵創新發明,將砡工派收入合法化,同時以專利所有權和政治力加以約束,嚴格控製專利技術的擴散。


    與宗伯泰、趙安陵商議一日,條款又做了些增補和刪除。


    翌日,百裏燕親去拜訪程濟源。程濟源最近私下召集了左門位高權重的大師密商搬遷,並聽取了安空、劉鄲、呂郜、朱明、上官釗、熊沱、周桐、齊墨齊榛父子等人意見。


    受惠於永興城冶煉和工造術的發展,永興城眾多領域已經超越砡工派,百裏燕不計迴報傳授數學和更為先進理念,令左門受益匪淺,合作的利益是顯而易見的。


    “晚輩前來叨擾,還望左門大師海涵。”


    百裏燕深施一禮,程濟源示意小童奉茶,請百裏燕、宗伯泰入座。待坐定,程濟源開門見山說道:


    “多年以來,蒙永興侯以誠相待,諸事不必贅言,請侯爺明說吧。”


    “既如此,在下便直言不諱了。這是我王責成本侯所擬條件,貴派若有異議,可逐條提出。”


    程濟源接過底單,同時也遞給百裏燕一份砡工派所提條件:


    “這是本門所提條件,為我砡工派曆代承襲,鹹王必須答應,不容商榷。”


    “不容商榷”四字讓百裏燕頗感意外,接過程濟源條件,百裏燕看了兩眼,內容出乎意料,除了政治商業內容,多數內容是一種較為現代理念的商業技術協議。


    政治上砡工派要求完全獨立,不駐兵、不設防、不限製砡工派人員流動,但限製外民進入,保證砡工派的獨立性和不可侵犯性。


    經濟上,鹹國無權幹涉砡工派生意往來,不得無故阻礙砡工派商道,不征稅不收費。技術上謀求完全壟斷,鹹國無權過問。


    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做什麽你管不著,純自由任性派。


    通讀全部內容,百裏燕將底單交給宗伯泰,心平氣和的與程濟源說:


    “左門大師,砡工派乃天下名門,我鹹國自當不會橫加幹涉貴派之事,更不會派兵巧取豪奪。但是這永興城工造之術多為我鹹國所有,貴派也占為己有,這恐怕不妥吧。”


    “嗬嗬……永興侯定下的條款也不簡單呐,老夫看這《工術專營法》甚好,兩家共研所得技藝各持一半,坐享共分也是可取的。但若是我派自研工造成果,權歸我派所有,永興城所研成果歸鹹國所有,我想侯爺應該不會有異議吧。”


    “左門大師請放心,在下所推《工術專營法》便是為保護首創者利益,兩家共研成果則兩家均分。”


    砡工派的要求,歸根到底是不受約束的發展獨立技術資本,其理念極為超前,同樣也不能為當下世道所接受。


    百裏燕提出的條款,並不約束其自身追求利益和技術發展,但通過技術合作,變相的限製其技術擴散。


    同時利用永興城和砡工派已經培養的人才基礎體係,整合現有鹹國資源,完善現行的教育內容,尤其是數學,作為所有科學門類的基礎教育,必須得到普及和推廣,隻有數學人才儲備達到規模,其他科學門類才有全麵發展的空間。


    拉攏砡工派不是百裏燕的初衷,他看重的也並非其優質的技術隊伍,而是利用其現成既有的智力儲備和可增長空間,為永興城培養更多的基礎性人才。


    談判僅持續半日,程濟源未做表態,隻說需要從長計議,百裏燕也需要向鹹王匯報初步交涉的結果。


    此後數日間,程濟源將修改後的條款經由宗伯泰轉給百裏燕,新增了十二條,刪去了七條,刪去的七條都和利益分配有關,而新增的十二條卻是與刪去的十二條截然相反。


    由於砡工派長期龜縮總部發展,生產早期原始工業品為主,如鑄造青銅鼎、鍛造大型構件、兵器、玉石加工、礦物勘探等等,這些顯然並非尋常生意。


    以當下社會製度和法律,都是管製行當,私自經營是殺頭重罪,同樣也沒有市場消費基礎,因為鼎這種東西也不是私人能有的,無法以門店方式銷售。


    因此砡工派一直沒有分部,也沒有生意門店,都是各國和流派親自上門購貨,不存在開設分部和商業門店的前景。


    百裏燕考慮到砡工派日後掌握大量民用生產技術,為利於賺錢,勢必要向外擴張開設店鋪分好,如此可以向其收稅。結果適得其反,程濟源本未想到這一層,百裏燕的協議無疑提醒了程濟源,結果被其拒絕。


    十二月十三,陶斂、公良修使團抵達陔陵,長史高勳、外執使諾一言出迎,第二天朝會,鹹王召見使團一行,散朝後百裏燕、諾一言伴駕,鹹王於在百靈園與陶斂、公良修交涉會盟和出兵事宜,雙方未做實質談判。


    當天下午,陶斂、公良修拜謁鹵侯靈柩,安排住於城東館驛。趙遜因前線戰事,於十二月初返迴前線,陶斂去大司馬使府拜見盧皋,公良修約見百裏燕,十六日出殯在即,百裏燕連日住於宮中與內執使府處置棺槨出城,遂打發公良修去找諾一言、高勳。


    其實百忙之中抽出一兩個時辰完全可以,百裏燕並不想過早的交出底牌。


    鹹王要吞三郡,誌國允許吞並的底線是兩郡,最大的容忍是三個郡,而長孫國能容忍的隻有一個郡,甚至一個都不想給。


    因此如何吞掉三個郡,還要令誌王覺得這筆生意有利可圖而不感到被冒犯,關鍵並不在公良修身上,而在陶斂。刻意的冷處理與公良修的關係,對鹹國是有利的。


    十二月十六,鹵侯出喪,從棺槨從宗廟經王宮東門,足用一百二十壯漢,將棺槨抬往城東,沿途百官戴孝,太子及薛騰長子薛崇、次子薛成與眾鹽梟扶靈,一路聲勢浩大出城。


    棺槨裝於兩輛八輪大車,用二十匹馬拉往陔陵以東鹵侯墓,十九日戌時三刻,象征性填第一鍬土覆於槨室之上,最後的迴填工作由鹹王內府和鹵侯家族接管,大致過程是向墓穴填入禮器、用具、金銀、牲口等陪葬品。


    忙完鹵侯喪事,沒有一刻的喘息時間,會盟之事再次提上日程。


    不僅是陶斂、公良修在活動,晉國、長孫國也在四下活動,與陶斂、公良修互有來往試探。


    正月前,鹹王態度依然堅決,而晉國遲遲不見鹹國密談消息,西寰急的上火:


    “怎麽樣,可有探到什麽消息?”


    這時季錦昇迴道:


    “從誌國館驛傳出的消息來看,更多的都是關於生意,並無會盟與分地的消息。”


    “都這麽長時日過去,怎能沒有分地之事,不談分地,誌王派陶斂、公良修來鹹國做什麽。誌國內部可有消息?”


    “沒有,但百裏燕避而不見公良修,屬下懷疑,鹹國的胃口恐怕不小。”


    “季將軍何以見得?”


    “以鹹王對百裏燕的倚重,長史高勳、外執使諾一言、大司馬使盧皋都無關緊要,百裏燕的決斷才是鹹王最終的決策,以公良修與百裏燕的交情,百裏燕避而不見,必是有更大的目的。”


    “更大的目的,難不成還把孫國全吞了不成!”


    “這絕無可能,但是吞下五六郡還是有可能的。真若如此,鹹國再與誌國狼狽為奸,那鹹國日後在百裏燕統帥之下,將很快成為我晉國棘手問題。也許不用十年,便會與我晉國反目,兵戎相見。”


    “嗬嗬…嗬哈哈……”西寰放聲大笑目盡譏誚:“隻怕是百裏燕沒有這氣數!”


    “公主殿下,還是不得不防啊,大王如若將百裏燕逼急了,鹹國戍兵四十餘萬,加上廣信、新附民軍、外籍軍,短時內聚眾六十萬人反撲,恐怕不是什麽難事。”


    “有什麽可擔心的,把鹹王老東西從深宮大內揪出來,還怕百裏燕造反了不成!”


    “公主殿下,大王此舉可是從未考慮過殿下在鹹國的處境,一旦真這麽做了,殿下今後與鹹王的關係將徹底惡化,殿下可曾考慮過日後的處境。”


    “本宮怕什麽,鹹王還能殺了本宮不成,本宮的兩個兒子就是鹹國的一切,他薑亥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那也得考慮與太子的關係。”季錦昇勸道:“太子縱然寵著殿下,可一旦兵戎相見,公主與太子的關係恐怕也將一去不複,殿下可曾想過。”


    “本宮替他薑家生下兩個兒子,他還想怎樣,若非他沒用,讓百裏燕把持朝政,還需要本宮大費周章的替他操持嗎,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即便到了那一步,為了我晉國,本宮也在所不惜!”


    季錦昇默然無語,他很清楚,作為一個女人,父親的眼裏永遠是掌上明珠,但在兄長的眼裏,女人隻是一件可以犧牲的工具。


    晉王決定冒險博取永興城,無論成敗與否,都意味著西寰日後的處境將更為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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