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黃昏時,百裏燕離宮返迴府中,趙安陵已是等了大半日。


    “安陵見過侯爺。”


    趙安陵府門內略施一禮,百裏燕將馬韁交給蔣傑,邊走邊道:


    “宗伯先生可有迴函?”


    “有,請侯爺過目。”


    百裏燕接過信函,前往書房拆看,雖有所料,結果依然出乎預想。


    “嘶…長孫要在鹹國會盟,晉王還要圖我永興城!”


    “是的侯爺,我與宗伯兄左右推敲,想來晉國若要迫大王城下之盟,而又要列國心服口服,長孫國心甘情願在鹹國會盟,隻有晉王以出兵西進為條件,換取長孫國來鹹會盟,如此迫使鹹王割讓永興一地。”


    百裏燕負手在後,來迴踱著步子,在他看來,姒鈞如此而為,已經不能用卑鄙形容,徹頭徹尾是個無賴和人渣。思考靠片刻,他道:


    “宗伯先生設計令砡工派遷往鹹國之事,我看不那麽容易,而且砡工派也不是省油的燈。其雖非是諸侯,卻也貪得無厭,見勢不妙跑的極快,難以為我所用,而且晉國未必會買砡工派的賬。


    至於禦客,強行介入諸侯會盟,反會遭致各國忌憚,對禦客日後極為不利。”


    “侯爺毋憂,宗伯兄已有妙計,眼下要緊之事是將砡工派請入甕中,此事若成,後事可期。”


    “但砡工派胃口勢必不小,既要讓鹹王覺得有利可圖,又要讓砡工派滿意,著實難辦。”


    百裏燕很清楚,砡工派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其實都怪砡工派自己過於貪婪,利用技術壟斷,大肆賺取利益。


    縱然原始技術積累和資產投資確實需要大量資金投入,以摸索技術規律,但砡工派做的實在有些過分了,過分的遭人恨。


    將其遷入鹹國,說不上壞事,但也不是什麽值得高興好事。


    首先砡工派作為流派,不受當前法律約束。


    其次,按當下慣例,宗門總部是流派私有領地,按現代國際理念解讀,門派領地享有主權,盡管沒有主權定義,但事實上等於割讓一塊土地。


    其三,百裏燕寧願看到砡工派分崩離析,然後再收拾殘局坐等實惠,也不想整建製收留這個流浪技術公司。


    一旦砡工派解體,其各個派係自成一體,百裏燕完全可以利用權利,慢慢將其分化收為己用。但如果宗門抱團,就能再用行政力收拾。


    砡工派整體遷入之後,其已掌握有百裏燕傳授的大量知識,尤其是數學、製圖、工程和機械學,日後如果與鹹國合作分利倒也罷了,如若不受控製自己牟利,對鹹國傷害無疑巨大。


    其所掌控的技術優勢,將刮分掉鹹國相當可觀的利潤,甚至造成國防危害,同時鹹國又很難向其征稅。


    如果現在就談征稅,百裏燕懷疑砡工派掌門能吐他一臉唾沫。


    此外技術擴散也是巨大風險,雖然各國尚且無法意識到“科學”的力量,但砡工派如果為了謀取利益,二三十年後大肆販賣軍火,這才是最麻煩的。無論打壓還是剿滅,都可能遭致各國諸侯的聯兵討伐。


    但就眼下而言,既不能讓趙遜從前線抽調過多的兵力,而以當下的慣例,鹹國也沒有正當理由和能力拒絕各國入境會盟,而誌國顯然也不會就此做出任何不利於誌國的表態,宗伯泰的請君入甕無疑是眼下為數不多的選擇。


    再三拿捏權衡,百裏燕最終同意。


    “就依宗伯先生之言,請君入甕。但砡工派的條件,我仍需仔細斟酌,必須考慮仔細周祥,免得自受其害。”


    “那我即刻把侯爺的意思帶給宗伯兄。”


    “不,今晚就在我府中東廂住下,明日由我衛隊送你去永興。晉國人現在越發猖獗,你與宗伯兄皆為本侯臂膀,晉人暫且還不敢對本侯下手,但對你們下手綽綽有餘。今晚就別走了,明日天亮後再啟程。”


    趙安陵、宗伯泰都是隱世之人,這幾年百裏燕極少讓他二人拋頭露麵,外世難知。但時常日久幾番交鋒之後,是深是淺一探便知,難保西寰不會下毒手。


    二人說話之際,蔣傑進來稟報:


    “侯爺,外執使諾一言大人到了。”


    “哦,這麽晚了,諾一言來做什麽。去,請他到中庭前堂。”


    “諾。”


    荀牧過世之前,諾一言受荀牧舉薦,晉為外執使,主管外交事務。此人聰慧睿智,兢兢業業,是朝堂中不多的強硬派,是典型的務實主義者。


    徐步來到中庭,諾一言跪坐在右側座塌上喝著茶水,吃著點心。見百裏燕,忙是起身行禮:


    “永興侯。”


    “諾大人不必拘禮,請坐。”


    二人各自坐下,百裏燕示意婢女給諾一言再端了一盤糯米糕。


    “諾大人,可是有急事?”


    “倒也不急,是誌國特使到了,正在麵見大王,名為吊唁,實為為會盟之事而來。另外,誌王派遣了使團前來,已經入境,再有數日就該到陔陵。”


    “使團所來何人?”百裏燕忙問。


    “誌國大司馬陶斂,公良文之子公良修。”


    “如此說,大王是要本侯暗中活動活動。”


    “正是。侯爺與公良修交好,想必誌王也是這個意思,但不放心公良修與侯爺有私交,故而陶斂為正使。”


    “那使團前來是以吊唁為名,還為會盟之事前來?”


    “是以吊唁為名,商談兩國商貨交易。”


    無論以什麽名義出使鹹國,吊唁也好,貿易團也罷,不過都是幌子,歸根到底是政治營私。


    誌國南境一戰元氣大傷,陶斂雖然收獲了名望和戰績,但陶斂軍老底子傷亡不小,誌國民力、物力、財力損耗極大。


    其他諸侯國雖也傷了元氣,盡管分到了戰爭賠款,但在大環境下,被孤立的誌國處境要比其他諸侯國更為艱難。


    其名義上還是霸主國,但就像一頭躺在icu病房的老虎,空有一身驚人的武力。


    送走諾一言,百裏燕將消息轉給趙安陵,問他意見:


    “趙先生以為,可否在誌國身上做些文章?”


    “侯爺是想借勢?”


    “為何不可呢。”


    “但誌王是絕不會在會盟期間做出有損於誌國利益之事,這恐怕不可行。而且我聽說那公良修心計了得,此事哪裏能瞞得過他。”


    “嗬嗬,誌國此番是以吊喪兼交易之名赴我鹹國,為何不可以交易之名,引誌軍入永興河呢。”


    “嘶……此計成倒是成,但就怕誌王不會同意吧,而且如何能瞞得過公良修。”


    “公良修好說,隻要誌王執意要派水軍入鹹國押貨,公良氏屆時反其道而行之,勸諫鹹王不可引兵入鹹,公良修自會答應替我們解圍。”


    “如此非以巨資利誘誌國不可。”


    “四十萬斤生鐵、二十萬斤鋼錠、五萬件鋼刃、二十萬匹棉布、十萬斤肥皂、二十萬斤白酒,兩萬件瓷器玻璃器皿,以低價與之交易,如此可否打動誌王?”


    趙安陵驚得眼珠直轉,立時說道:


    “如此應該能成了。隻要誌國允諾以押貨之名出兵若幹,無論出兵幾何,各諸侯國也得掂量掂量。”


    得益於永興城技術進步和產能擴張,倉庫中積壓了大量存貨,小到蠟燭油料,大到鋼鐵布匹,應有盡有。到非是產能過剩價賤賣不出去,百裏燕相信,四十萬斤生鐵隨便扔到大街上,都能引動各國諸侯爭搶,實則是為低調做人,積攢實力,為日後發展儲備鋼鐵和物資。


    四十萬斤生鐵,對於年產鐵料僅有十多萬斤的誌國而言,無疑是筆巨大財富。生鐵可以製造農具恢複農業,鋼鐵用以兵器鞏固國防,甚至還能用以鑄造火炮,而鹹國的布匹質地細膩價格低廉,而且用的是誌國的棉花,誌國並不吃虧。


    第二天百裏燕進宮,早朝過後鹹王令太子薑蟄主持今日吊唁,召百裏燕禦花園問政。


    “誌國使團,愛卿準備如何應付?”


    “迴大王,誌國此來必是為會盟之事,因而更該結好誌國,展示大王的誠意。”


    “但誌國絕不會替寡人出頭,寡人再有誠意又能如何。”


    “但由於事態發生了些變化,大王必須結好誌國。”


    “永興侯何意?”


    “臣昨日向大王說起,晉王路過陔陵前往長孫會盟,絕非善意。臣左右思釀以為,晉王極可能說服長孫國主,將會盟地點改為我鹹國,如此晉國便能順理成章的脅迫大王承認盟約。”


    “這不可能!長孫國自封盟主,又豈能將會盟之地改在寡人國中,豈非無稽之談!”


    “但若是晉軍出兵西進,對於步軍羸弱的長孫軍而言,無疑是有巨大好處的。”


    “晉國替長孫國出兵,晉王能得何好處。”


    “臣以為,定是長孫與晉國狼狽為奸,挾會盟之威,迫使大王割讓永興城於晉國,如此晉國以三十萬之師揮師西進,不僅對梁國、長孫國有直接好處,同樣能對孫國、衛國、徐國正麵施加壓力,但凡與黑巾軍接壤諸國皆有好處,


    故而屆時諸侯會盟,晉國出兵並索要好處是理所應當的,各國隻會犧牲鹹國利益,維護他們自身利益。


    如若大王不準,那我四十餘萬將士都壓在前線無法抽迴,且不說其他會盟諸侯隨行護軍,僅晉國屯駐北海三十萬人馬,便能名正言順的殺入陔陵,什麽結果,大王應該不難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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