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燕的答複模棱兩可,給人以絕不會動用太多小金庫的感覺,但當薑蟄迴到太子府,將消息帶給西寰之後,西寰的理解是截然相反:


    “這怎可能,用籌得的金銀繼續鑄錢,那父王內府的寶藏就一分不動嗎,國庫哪裏來這麽多錢。”


    西寰問道,太子如實說:


    “這倒不是,聽永興侯之意,肯定是要動用寶藏,但不會太多,待錢坊籌得金銀之後,才會以存入金銀再鑄新幣。”


    “那利錢從哪兒出啊,也由內府?”


    “永興侯說,籌得金銀鑄錢之後,用於興修水利,擴大農桑,振興工商,提振國中商貨,投錢之初短則一兩年,慢則三四年,便能迴本生利。”


    “弄了半天,這不是借雞生蛋嗎。”


    西寰恍然大悟,百裏燕是先拋磚引玉,後借雞生蛋,用的盡是別人的錢。


    “這位公子燕,真是有一手啊!”西寰口氣滿是讚許,臉上卻不動聲色,心中的忌憚更甚。


    這時太子摟上西寰,湊近耳邊柔聲說道:


    “楓兒,為夫今晚在瑩兒處過夜可好。”


    “好好,太子高興便好,妾身即刻安排瑩兒伺候太子過夜。”


    西寰滿嘴答應,心裏極是不快。少時安排瑩兒伺候薑蟄,西寰抽空去了顧晨住處:


    “顧晨,鑄造新幣所需的金銀配伍可試出來?”


    “迴公主殿下,已經有了,但是卻不知其是金銀銅鉛混鑄,還是金銅鉛、銀銅鉛混鑄。”


    “配伍不同,有何玄機嗎?”西寰問。


    “殿下有所不知,鹹國雖然不大,但是所需銅錢還是非常之多,屬下粗略估算,以目前鹹國總額大略折算成金銀銅幣,至少需四百餘萬寸銀,最多可達六七百萬寸銀鑄成的銅幣才能代替,如果有新錢流入其他諸侯國,那麽一千萬寸銀也擋不住啊。”


    “這麽多!”西寰猛吃一驚,忙又問:“那以你之見,會是何種配伍。”


    “最省銀的辦法,自是銅錢中共同添入金銀,如此非但節省寸銀,用金之後,比價與僅用白銀不變。”


    “那照你這麽說,百裏燕南征帶迴的寶藏能有多少,又會拿出多少鑄錢?”


    “這很難說,但他既有如此把握,寶藏總價不會少於四百萬寸銀。換做是二十年前,鹹國不吃不喝一百年,也攢不不下如此巨額寸銀。聽聞百裏燕曾在慶功宴上大放豪言,鹹國坐吃一百年也綽綽有餘,如此算起來,那就是六七百萬寸銀之巨。”


    “嗬嗬……嗬嗬哈哈……”西寰突然大笑,猙獰之色躍然臉上:“好啊……倒底還是讓本公主摸清了底細。顧晨,你與季將軍可商議出對策?”


    “對策有三,一可在鹹國鑄幣之後,將其收入晉國,而後熔錢煉出金銀銅取之,如此雖是耗些火工人力,但卻是最幹脆之法。二可藏幣,迫使鹹國隻能以新幣兌換我晉國銅錢,將其新幣盡數落入我國手中,但如此需鑄晉錢巨大,稍有不慎。可能適得其反。


    其三,阻止鹹國鑄新幣,將我北軍移防至陔陵,並讓大王迫使鹹國進貢金銀,慢慢將其手中金銀變為我國所有。”


    “現在百裏燕氣勢正盛銳不可當,這批新附民中有兵二十餘萬,此時迫鹹國再進貢,且不說名不正言不順,鹹王也不會答應,百裏燕又豈能答應,讓本宮這個太子妃怎麽做。


    阻止新錢也無可能,百裏燕身兼大司農與治粟內史,稅金司名存實亡,長史高勳又是鹹王的人,鹹王若不反對,現在朝中根本無人能反對,第三策萬萬不行。”


    “那太子的意思呢?”顧晨問。


    “他還舉棋不定,拿不定主意,但多半不會敢於頂撞鹹王。”


    “那就沒辦法了,就隻有收其新幣,熔之取出金銀,同時以我晉國銅錢強兌其新幣。要不將消息立即稟給大王,範丞相或許還有更高明計策。”


    “本公主明日就給王兄去信,告知一切。另外,此番百裏燕所得健寶馬數以千計,能否想辦法偷迴一些,如此也能讓鹹國消息傳播更快。”


    “這個……屬下以為,最好還是能讓鹹國心甘情願的獻出此馬,若是用偷的,百裏燕可是禦客塞騫唯一弟子,此番又與禦客結下生死交情,萬一敗露,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情啊,還得和季將軍商議後,再拿主意吧。”


    “那就盡快。”


    “諾!”


    ……


    第二天,百裏燕未進宮上朝,遠離風暴的中心,去了永興城躲災。


    第三天,鹹王也未臨朝,由太子與長史高勳主持朝議,稅金司受稅承司指使,稅金司各級官員未有任何反對。


    反對聲最大的反而來自大司農和治粟內史百裏燕麾下屬官,以及永遠也不會消停的禦史,太尉張雋也反對,理由無非是百裏燕恃功自傲糜費國帑,好大喜功謀取私利。


    太尉張雋更是直接,純粹為了反對而反對,但凡趙遜、百裏燕派係讚成的,他們都要反對,但凡是反對的都得讚成。


    於是鑄錢在一片反對聲中悄然展開,錢樣一改鹹國幾百年畫風不變的青銅龜幣樣式,首次采用內方外圓錢樣,正麵鑄“金銀通寶”四字。鑄文錢、株錢兩種幣值,一株約合一百文錢,一千文、十株各合一貫。


    新幣采用沸騰冶煉法,石墨模具,使用白銅為銅材,新幣質感潤滑細膩,色澤暗金,光照之下隱有彩色紋路,可變真偽。


    籌備工作從九月下旬開始至十月底,樣幣經鹹王首肯,十月下旬正式投產。


    白銅的主要成分是鋅、鎳和銅,產自天然白銅礦石,耐腐蝕性強,不易氧化,由於三者密度相近,無法以單純的冶煉工藝,以密度法加以分離,需要添加冶煉劑、催化劑,或者電解,才能分次將銅、鎳、鋅分離,否則鎳和鋅與金銀相溶之後,無法以密度法分離。


    十一月初,朝中反對聲依舊,同時所有都城官員,無論官位高低是否封爵,十月份的俸祿不再以米糧或金銀發放,改為舊幣銅錢,而且隻多不少。


    於是幾天後反對聲腰斬一半,半個月後幾乎反對者寥寥無幾,剩下都是吃飽了撐著憋得慌的家夥。


    原因很簡單,並非所有官員都富得流油,中下層官員依然需要依靠俸祿養家糊口,今天米價三貫錢,明天就變三貫一百文錢,後天還往上漲,現實顯然要比動嘴皮子更有說服力。


    十一月中旬,司空南、焦木華、白合等人率新附民及外籍軍陸續入境,二十萬人安置於於中興城,並在中興以北、以東,新置泰來、隆盛兩城,安置剩餘四十餘萬人,隨行工匠就地安置中興城,開辦產業恢複生產。


    鹹王提議重編新附軍與外籍軍,將之調往前線,抽迴部分鹹軍保存實力,百裏燕未同意。


    其一,新附民文化歸屬認同感極低,當年他有言在先,返迴中原後,要給他們安定生活,出爾反爾將遭致新附民和外籍軍的反彈,得不償失。


    其次,新附民外籍軍手中握有大量金銀財寶和一身的勞力,用其民力和資金參與經濟活動,要比純粹的投入戰爭更為劃算。


    盡管最後說服了鹹王後,但百裏燕同時也感到鹹王態度的微妙變化。


    首先是升遷封賞的名冊,鹹王一應照準,但除焦木華等禁軍出身外,其他人等無論鹹國人、外籍軍,還是方亮、田鵬等新附軍骨幹,無一人被安排實職。


    然後緊接著撤換了外籍軍中層以上盡數武官,並從前線抽迴兩萬鹹軍精銳老卒充入外籍軍中,改由盧皋節製,駐守中興。百裏燕非常清楚,鹹王是在削弱他在軍中的影響力。


    對此,百裏燕選擇了默認,他同樣也厭倦了戰爭,但武備營仍牢牢攥在手裏。司空南、白合、蘇洪、蔣傑、田鵬、方亮等人隻得調入武備營安置。


    陸肇因右腿殘疾,百裏燕調他出任永興城縣尉,但仍保留左都尉軍職,許扞準他假期迴廣信。


    至此,先鋒營豹韜、驍騎、威武、羽箭四營老底全部打光,所剩無幾,四營徹底瓦解。


    武備營過去數年中培養了大批鹹軍精銳和中下層武官,永興城鋼製兵器大量列裝,鹹軍隻論戰力,中原地區可稱三強之一。


    但歸根到底,當前仍是戰時狀態,轉入和平時期後,維持鹹國的人力和國土麵積,還要維持一支四十餘萬人的軍隊,無異於窮兵黷武,論總體經濟和國力,鹹國仍然墊底。


    新附民、外籍軍的安置一直持續至年底,農具、種糧、耕牛、口糧、成衣的調撥足耗費了兩月,此後數年間,陸續又從鹹國各地遷來女子近二十餘萬人,以解決新附民、外籍軍男女失衡問題,同時解決國內常年戰爭,造成的男少女多問題。


    大約在盛元635年,中興、隆盛、泰來三地陸續出現惡劣事件,三地突然出現賭坊和妓院,利用新附民不熟中原文化和語言障礙,以賭博和嫖妓,甚至詐騙搜刮新附民錢財,並發生數十起新附民聚眾殺人案件。


    朝中權貴上奏要,求嚴懲殺人新附民,被百裏燕、盧皋合力壓彈壓,並嚴令禁絕在新附民聚居區開設賭坊、妓院、放債等一切活動,違者嚴懲不貸。


    倒非是百裏燕袒護新附民,而是這些貴族著實可惡,同時百裏燕開始著手解決新附民、外籍軍手中錢財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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