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其故作怪異,穆尼臉上一陣火辣:


    “你敢如此羞辱於我!”


    百裏燕抬頭接應道:


    “本將軍有嗎,本將是佩服閣下如此英明神武,竟一眼看穿了本將妙計,故而深感羞愧,何來羞辱之詞。”


    “狂妄,狂妄至極!”


    “對,本將軍是狂妄,怎麽,想打一仗?嗬嗬……”百裏燕譏誚道,故作藐視,隨後接著又說:“本將最後奉勸閣下,以和為貴就此罷戰,禮送我軍出境,化幹戈為玉帛尚且還來得及,否則休怪本將辣手無情!”


    “癡心妄想!我也奉勸你一句,立即收拾迴去,準備受死!”


    “那好吧,你我今天就在此地一決勝負,你可有種簽下戰書!”


    百裏燕示意白合,將戰書送上前去,穆尼接過戰書,掃一眼氣炸肝肺:


    “無恥!鬆迪亞乃我族之地,你安敢如此狂妄。”


    “既然如此,如果閣下敗了,作何?難不成我軍勝了,還要自縛手腳謝罪不成。”


    “呸!你做夢,走!”


    氣急敗壞之下,穆尼勒轉戰馬絕塵而去。白合上前撿起戰書,看著鬼畫符的文字,不解問道:


    “將軍,這戰書上寫的什麽呀,把他們氣成這樣?”


    “寫的什麽?去,多派一些能流利說金雪狄語的新附民過河,給我喊,就說多蘭頓一戰,金雪狄人若是戰敗,將永久割讓關外所有土地,其若食言,必遭天譴。一旦金雪狄人動手,立即跑迴來。”


    “哈啊,這,這恐怕不可能吧!”


    “你管他能不能,這種鬼話本將自己都不信,讓你去你就去,廢什麽話!”


    “哦……”


    戰書並沒有實際任何政治意義,不過是戰爭雙方為宣揚自己政治正確,和戰爭道德的政治宣傳。


    割讓婆嵩、鬆迪亞兩省給中原,正如穆尼自己說的那樣,是做夢。但如果這場戰爭最終以穆尼戰敗而告終,那這份戰書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具有了其政治正當性與合法性。


    當然,這是不平等條約,但事實上最先發動戰爭的一方,何嚐不是為了強迫另一方接受不平等的奴役。從另一層意義上而言,這是平等的。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做得,我為何做不得。


    白合派出人馬過河,一邊喊著,一邊跑著,百裏燕迅速返迴西岸,跨上戰馬,與方亮說道:


    “待會兒金雪狄人過河,我軍兩翼新附民軍會最先潰逃,你不要去管他們,按計劃反擊後,帶著本部所有人馬向西逃,有多快跑多快,越快越好,而後等我騎兵出擊。”


    方亮聞訊大驚失色:


    “將軍,既然打不過,還招惹做什麽,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讓你照做便照做,過會兒你就明白了!”


    “哦……”


    百裏燕當然知道自己手下的十幾萬人都是烏合之眾,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非常清楚根本不是穆尼八萬騎兵的對手。但一味的逃避,結果隻能死的更慘,這一點百裏燕更清楚,穆尼也清楚。


    與方亮交代詳細,百裏燕令白合率騎兵一萬繼續留守大陣,獨自帶著衛隊脫離大陣火速西去,與騎兵主力匯合。


    穆尼此時已是惱羞成怒,見百裏燕遁走,更是怒不可遏:


    “卑鄙小人,我要將你碎屍萬段!來人!”


    一旁親兵上前聽令:


    “閣下有何吩咐!”


    “傳令,全軍過河,給我擊潰他們!”


    “遵命!”


    少時,戰號激揚,八萬騎兵自南向北延綿數裏,如開閘的洪水銳不可當,向著多蘭頓河西岸邊發起全線突擊,其勢排山倒海所向披靡。


    新附民軍哪裏見過這等聲勢,金雪狄騎兵剛過河心,西岸兩翼防線像同雪崩一樣迅速潰散,不等金雪狄人踏上西岸,數以萬計新附民軍如作鳥獸散,丟盔棄甲狼狽西逃。


    方亮臉色如墨脊背發涼,自參戰以來,從未有比今天更糟的局麵:


    “也不知道將軍怎麽想的,這是哪門子的事兒,唉……弟兄們,給我扔。”


    方亮催促麾下擲彈手,倉促間扔出數百計火藥罐,爆炸聲此起彼伏。方亮心裏也很是清楚,拳頭大小的火藥罐,落在厚度一兩尺多的冰麵上,根本不可能炸開冰麵,充其量隻能炸傷正在衝鋒的騎兵。


    眼看敵騎衝上西岸,方亮也是招架不住,當機立斷道:


    “弟兄們,撤!快撤!”


    大唿撤退,方亮自己騎馬先是跑了,此時白合率騎兵萬餘人策應方亮西逃,且戰且退。西岸防線轉眼失守,十數萬人如喪家之犬,逃竄在南北長達數裏的雪地中,極為狼狽。


    西岸一觸即潰,勝利來的如此之快,讓東岸的穆尼心起疑竇:


    “這麽快就垮了,難道百裏燕是傻子嗎!還是說,又是他的陰謀詭計!”


    目之所及,至少有十三四萬人像土雞瓦犬一樣爭相逃命,穆尼實在想象不出,百裏燕有任何的伏兵,可以在半道上伏擊他。更不可能在百裏燕自己的退路上,挖掘數以萬計的陷阱。簡陋火藥武器對騎兵的傷害,麵對速度和機動的優勢,更是毫無意義。


    猶豫之際,一聲脆響驚人耳聰,頓是有人高唿:


    “不好,冰,河麵的冰裂了!”


    隻見自南向北延綿十數裏河麵開出無數裂痕,裂痕迅速擴大,無序的向著四麵迅速龜裂破碎。正在渡過多蘭頓河的騎兵,就像喝醉酒的醉漢,前赴後繼馬失前蹄踩空河麵,一波波翻入水中,連同戰馬將他們壓入水中,掙紮著溺死淹死。


    此時先頭騎兵剛剛上岸,身後數以萬計人馬踩在龜裂的河麵上陷入絕境之中,人喊馬嘶之聲此起彼伏。數以千計的戰士,轉眼吞沒在冰冷河水中掙紮著。


    寒冬臘月冰水刺骨,金雪狄人披堅執銳栽入河中,即便不被淹死,僥幸爬上岸邊,也得被這零下二十多度的酷寒活活凍死。


    見此慘狀,穆尼幾欲吐血,他知道,自己上了百裏燕的惡當了。


    “撤退,快後撤,快……”


    再想收兵上岸已是覆水難收無力迴天,任憑如何高唿,甚至目眶瞪裂,此時數以萬計的人馬栽入河中難以自拔。剛剛渡過西岸的敵騎兵,不顧追擊潰散的新附軍,再次返迴岸邊搭救落水戰袍。


    遠觀見此一幕,百裏燕收起望遠鏡,他一聲令下:


    “各營聽令,把逃兵都趕迴去!”


    戰號激揚,聯軍騎兵兵分三路攔截潰兵,將西逃的潰兵再次趕迴河邊。方亮、白合帶著人馬從中路西逃,被百裏燕率兵迎麵撞上。方亮勒住戰馬,氣喘籲籲忙是說道:


    “將軍,河麵,河麵開裂了,金雪狄人都栽進了河裏。”


    “本將都看見了,立即收攏你們的人馬,給我殺迴去,這一次他們是跑不掉了!”


    “遵命!”


    方亮、白合調轉人馬,向河邊殺去。


    此時岸邊人山人海擁擠不堪,剛剛過河上岸敵騎忙於返迴岸邊救援,聯軍瞬時反殺會岸邊,讓已經夠嗆的敵騎雪上加霜。


    “這個嗜血的屠夫,就是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也難解我心頭之恨,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穆尼疾言厲色的咒罵著,卻是像個意氣用事的孩子,無力拯救那些掙紮的在死亡線上的戰士,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無情殺死在冰冷河水中,而毫無辦法。


    西岸的激戰隻持續短短不到兩個時辰,匆匆抵達西岸的敵騎寥寥不過四五千人。麵對十數萬計的新附軍圍攻,數千困守岸邊,忙於救人或是自救的敵騎進退不能,已是甕中之鱉,或是被殺,或是被趕下河凍死。


    至黃昏斜陽西下,多蘭頓河自南向北延綿十多裏,凍滿僵硬屍體,臉上依然殘存著瀕死前的猙獰與痛苦,河麵再一次恢複了凝凍,淒涼之色宛如時間定格的一瞬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天黑之前,白合騎著繳獲的戰馬,來到河邊大營,百裏燕正在烤火:


    “將軍,這一仗可真是神了,比基洛納斯城外一戰還要利索啊!”


    百裏燕卻麵無表情說道:


    “是嘛,如果換做是我軍,恐怕你就高興不起來了。”


    “怎麽會呢,有將軍您在,我軍還不是百戰百勝。”


    “嗬嗬……”百裏燕自嘲笑著:“凡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然,好戰者必亡,亦不可不察。穆尼本可逃過此劫,奈何他不聽本將勸阻,窮兵黷武執意死戰,如今其一戰大敗虧輸,恐怕此生將從此一蹶不振。”


    “將軍,何必為個蠻將可惜,如今我軍大勝,士氣空前高漲,人心思歸。隻需再操練一兩月,便能為將軍所用命,我軍何愁明年大事不成!”白合絲毫不顧及百裏燕臉色,自顧自的誇誇其談。


    “夠了!”


    百裏燕一聲斷喝,白合猛吃一驚:


    “呃……”


    “讓人收繳兵器和馬匹,將人馬盡數收迴大營。另調四萬人,由禦客帶迴蒙蒂娜堅守,不要因為勝利衝昏了頭!”


    “末將遵命!”


    百裏燕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感,隻要想到凍死河中的屍體掙紮的一幕,甚至有種罪惡感始終縈繞在心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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