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際,公良文得知二人等候多時,在營中擺下了便宴:


    “侄兒見過二叔。”


    “嗬嗬,侄兒免禮。”


    “謝二叔。”


    二人徑自坐下,公良文問道:


    “鬆兒可好?”


    “堂弟一切都好,正協助蘇軍師整飭軍務。侄兒此來,是替蘇軍師與二叔商議水軍西進之事。”


    “哦,西進之事百裏將軍已有提及,既然蘇軍師無異議,此計就按計而行。隻是不知百裏將軍是將水軍盡數帶走,還是依然兵分兩路,一部留於西河,一部西去婆嵩省?”


    “迴公良將軍,金雪狄人尚有百餘艘戰船遊弋於西河下遊,故而在下此去,當留下我軍水軍主力,在下隻率部分戰船西去,以防金雪狄人水軍南下突襲。”


    “既留下主力,兵力會否過於單薄。”公良文追問。


    “請將軍放心,我軍現有戰船一百二十餘艘,在下西去隻帶五十艘載滿水軍,以利於日後奪船,其餘七十艘盡數留於西河。”


    西河下遊尚有金雪狄戰船一百多艘,若非聯軍水軍壓著,多半是要逆流而上協助岸邊敵軍渡河,將聯軍水軍主力調走,將被其趁虛而入。


    百裏燕此去隻帶五十艘戰船,人員齊裝滿員,第一階段以劫掠船隻,搜刮補給,擴大水軍聲勢為目標,以遏製金雪狄水軍形成氣候,打擊摧毀其水麵有生力量。


    以當下的技術,一兩千石船隻的建造周期中原各國大致在數月至一年間,三千四千五千石大船要兩三年甚至四年,其中木料的幹燥、預先成型,龍骨的的備製占了大半,真正建造組裝是不需要多久的。


    金雪狄人的戰船建造工藝落後,其生產周期比中原戰船長出數月,其水麵中大型船隻被毀後,一兩年內無法恢複。


    由於其關內本土遠在後方,究竟有多少船隻百裏燕並不清楚,但漕運的堵塞,水道的封鎖,無疑將加劇其前線補給的困難,打擊其水麵力量,對聯軍依然有利。


    與公良文商定水軍西進之事,百裏燕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蘇先生有意將新附民編製為兩軍,一軍以苦力為兵,一軍以農為軍,我聯軍主力重編後以挾持兩軍,不知公良將軍意下如何?”


    公良文若有所思片刻,點頭肯定說道:


    “新附民人心不齊,各懷心思,將之以仇苦劃分編練成軍,此法不失為良策。不過我軍作戰死傷累累,這些新附民多數拖家帶口,依附我軍隻為逃避奴役,而無心死戰。


    我中原各軍常以賞罰分明以激勵軍心,但眼下我軍身處蠻軍大後方,再多的賞罰沒命消受,這些新附民恐怕不會真心用命。必須令其嚐到實惠,方能驅使用命。不知蘇軍師可有妙策破解此法?”


    公良文話音剛落,公良修接過話說:


    “二叔,侄兒有一法,與燕公子、蘇軍師商議後覺得可行。”


    “哦,是何辦法?”


    “其一,避戰,以養人心積蓄力量。其二,此番所獲中原民多數攜家帶口,我軍應打出返迴中原旗幟,以此聚人心。其三,得返中原者,許諾免減免稅賦,並從從掠奪金銀輜重之中撥出金銀安頓其家小。其四,殺敵立功者,日後與我聯軍兵士一視同仁,得反中原者一應授予權位,如此可定人心。”


    “可如此,日後這些中原民將盡數遷往誌國,安置將是巨大問題,修兒你可曾想過。”


    “二叔,民乃國之根本,中原經黑巾之亂,各國皆元氣大傷。我北地更是被黑巾軍卷走兩百萬人丁,經年征戰廝殺,誌國損失人丁何止百萬。


    金雪狄人在關外有中原民一百六七十萬不止,我軍即便隻擄其一半,也有八九十萬人,其中壯丁男子居多,即便盡數編為戰卒,亦有數十萬之眾,經過廝殺,又還能剩下多少。


    日後待擊潰蠻軍主力,得返迴中原,我軍從其地所掠金銀無數,安置數十萬人馬又有何難。況且燕公子已答應在鹹國收攏中原民,於公於私,都是有利可圖。”


    公良文撚著長須苦思若久,終於鬆口:


    “也罷,眼下恐怕也唯有此法可解燃眉之急,至於日後,等迴中原再議也無妨。”


    四條方針是百裏燕、公良修、蘇方義三人共商之後拿出的安撫之策。


    中原民在當地沒有民權保障,貨幣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用處,他們中年勞作之死方休,因此賞罰再多的金銀沒有任何激勵意義。


    其次,現在有錢沒地方花,既沒有城市,也沒有市場,所有吃穿用度盡數配給,再多的金子銀子隻能擱在手裏,買不到東西,因此金銀錢幣已經喪失激勵士氣的作用。


    至於封官許願,中原民缺乏對中原的基本認同感,封官許願的意義不大,因此百裏燕才要提出為何而戰,為什麽而戰,戰是為了能迴中原,活著迴中原有什麽待遇,死了之後也不用擔心妻兒老小沒人料理,中原諸侯國養你一家,以消除其後顧之憂。


    封官許願免除稅賦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避戰,積蓄力量,不打則以,打則必勝大勝。


    你封官許願再多,天天死人誰也看不見希望。要打就準備充分,大打出手,一次將敵重創緩不過氣,而後溜之大吉,如此能戰能勝之師有了清晰目標,其士氣軍心必然旺盛。


    公良文擔心中原後民日後不服教化,實則杞人憂天,且不說戰爭何等慘烈,這些中原民迴到中原後,十分五,五分一,拆分至各處郡縣,使之無法聚集,免其稅賦施以仁政,十年二十年後依然是中原順民。唯一的害處在於中原民中殘存未能甄別的中原賊,仍有作祟可能。


    百裏燕曾提議,日後將中原民安置於千嶽山,如此將抱負甩給禦客和宋、徐、衛三國,蘇方義是堅決反對,他當然清楚百裏燕什麽想法。


    如此一來,南境日後充斥金雪狄人耳目,人心浮動軍心不穩,時常日久再生變亂,後果不堪設想。唯有將中原民安置於中原腹地接受教化,遠離邊境地區,才能長治久安。


    與公良文商定西進和安撫大計,百裏燕令人將石油搬來兩桶。


    自黑巾軍使用石油、電石以來,各諸侯國多少都從戰場上繳獲些樣品。由於黑巾軍主動避免與誌國交戰,鎮守北方的公良軍所獲樣本並不多,一些來自於偷竊繳獲,更多的來自和鹹國的貿易。


    石油的品種較多,黑巾軍所用石油較為粘稠,更像是厘清,燃燒後火焰黑煙極大,西山外發現的石油較稀,像是摻了假一樣。公良文此前所見石油,都是黑巾軍的粘稠石油,乍見西山的石油,還以為是摻了水。


    “此脂水如此稀寡,為何與黑巾賊所用脂水差別如此之大?”


    “哦,脂水有濃稠稀寡之分,有的堅如煤塊,像餅一樣,亦是脂水,並不足為奇。”百裏燕解釋道。


    “唉……真是想不到啊。”公良文撚著長須歎道,隨即又言:“傳言黑巾軍神火大水不滅,如今我軍竟也能用得,真是沒想到啊。”


    這時公良修插話道:


    “燕公子曾說,此脂水地下皆有,日後誌國也可采集自用。”


    “哦,莫非此物有跡可循?”


    公良文目光落向百裏燕,百裏燕頗是尷尬。


    他是說過這話,但問題是現在不具備勘探開采的技術條件,即便是這種受到地下壓力自己噴出地表的淺表石油,開采後如何封堵控製是巨大的技術問題。


    以當下技術條件,根本沒有控製壓力技術設備。任何的開采行為都是對環境巨大的破壞,且僅僅將原油用於單純而粗暴的縱火行為,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資源浪費。


    當然,就事論事而言,戰爭中為獲取勝利保存自己,應不擇手段,這無可厚非。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火藥和石油的出現,已經改變了戰爭進程。


    於德朗基修整停留一日,調整水軍部署。翌日,百裏燕、公良修二人率坐船返迴西山,護送公良修返迴大營後,船隊趁夜色繼續南下,趕往下遊三岔口,沿水路西進婆嵩省。


    金雪狄人的地形圖繪製的較為詳細,結合其行政區圖,河道與城鎮所在極為清楚。船行出西山兩天,金雪狄水軍蹤跡全無,百裏燕得以安然穿過雅思艾瀑布河下遊水道。


    河水明顯有所上漲,百裏燕大張旗鼓率船隊殺入瀑布河,將瀑布河遊浮橋燒毀,而後逆流而上查看德朗基以東瀑布河兩岸地形,以防水位暴漲後水麵貼近兩岸地表,同時打草驚蛇,引誘金雪狄人調兵追擊水軍。


    數日後,船隊再次順流而下掉頭西去,長驅直入婆嵩省內河,行船四日遭遇第一戰,三艘商船由此前往納提斯城送貨,被百裏燕所截。船上所運都是些木器、錫器、大理石等,百裏燕率軍截停其船,並未不分青紅皂白大開殺戒。


    商船東還挺識相,遭遇聯軍水師包圍很快就範,百裏燕未殺一人,迫其卸貨上岸走人,隻劫走其三艘貨船,船上中原民槳手盡被百裏燕所得,然後猖狂而去。


    蔣傑很是不解問道:


    “大人,為何不殺了這般人?”


    “那你說說為什麽要殺,殺了有什麽好處。”


    “劫財啊,都是些金雪狄人,殺了又何妨。”


    “殺了他們很容易,但如此一來,有誰能把消息放出去。你想想看,當年公孫嶽緣何要掠奪誅殺鹹國商賈?”


    蔣傑聞訊恍然大悟:


    “哦……大人是要製造恐慌,扼其商道!”


    “說的正是。天下無商則不通,百姓之吃穿住行皆賴商宦與市場,官府管天管地,豈能官到一寸布一口菜,何處物資稀缺,而何處物資緊俏,商人便往何處走貨。


    一旦我軍進入其腹地,勢必造成恐慌,迫使當地商人西逃,逃往婆嵩城以西,或是鬆迪亞。金雪狄人在當地的農、工、商三大業,必受衝擊。加之我軍沿途掠奪,不需多久,其民生必然凋敝。


    將其商人放走,便是令其到處傳頌我軍之威名,製造恐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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