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水軍若非大寒節氣,船上水兵都不穿鞋,隻在腰間別一雙布鞋,如此便於船上行走和下船上岸,如果穿鞋,稍有風雨濕潤甲板,濕透的鞋子極為不利於行走,隨時可能打滑栽倒,金雪狄人水兵無不是腳蹬布靴登船作戰,如此便是先敗了一陣。


    其次,其水兵就像陸地作戰一樣,絲毫不知水戰的危險,一窩蜂的湧向甲板,深怕船沉了淹死在艙內。寧可披掛鎧甲頭頂盾牌,也要冒著被箭雨覆蓋的危險擠在甲板上,然後等著接舷登船。


    結果被聯軍水軍用弓箭和標槍殺的狼狽不堪,抵近至十數步內甚至還有火藥、酒精招唿,幾十幾百人擠在船甲板上,無異於自尋死路。


    最為人詬病的是其水兵披掛陸軍所用的牛皮甲。此種牛皮甲雖然已是輕甲,但好歹有小二十斤的份量,算上兵器和個人物品,栽進水裏豈能有命。


    反觀中原水軍,一般僅裝備竹片甲、木片甲,或是藤甲和木藤牌,輕舟水軍甚至不配甲胄,一席單衣,腰掛佩劍,上船入水極為便利。


    率船返迴西山河段之際,東岸駐防的金雪狄人已經不見蹤跡,百裏燕在此留有數艘戰船來往巡邏,以防西岸金雪狄人坐木筏偷渡運兵。一問之下才知東岸守軍是今早撤離的岸邊,情況不明。


    百裏燕撚著短須若有所思,司空南這時說道:


    “將軍,是否是蘇軍師那裏得手了?”


    “多半是如此。”


    “那我軍應該即刻從德朗基裝載糧草兵員,於此處登陸背後出擊。”


    “但金雪狄人在德朗基山口攻勢甚為激烈,良文恐怕抽不出多少兵馬,能抽的隻有訓練不足的新附民。我軍船隻、木筏有限,貿然讓新附民出戰,勝負難料。”


    穆尼在在德朗基攻勢迅猛,今日又連續陰雨天氣,火藥受潮後效果變差,多半都成了啞彈無法使用,給公良文造成了大量傷亡,聯軍很難再抽出一兩萬人,否則缺口處就得用新附民頂上,但這批新附民中的中原賊尚未清理,內部的各個勢力尚存,難以保證其戰鬥力。


    思索猶豫之際,蔣傑說道:


    “大人,我軍前番不是繳獲了敵軍軍服嘛,咱們易服,以詐其軍,隻率少部兵馬,出其不意的殺他們措手不及。”


    司空南聞訊,眼珠驚瞪的凸出了眼眶:


    “這怎可能,我等長何樣貌,蠻軍是何樣貌,如此豈能詐他們。”


    百裏燕尋思著似乎確實沒這個可能,以當下的化妝技術,要另一個膚色完全不同的人種,化妝成另一個人種,行詐門賺城之事,顯然不可能。想到這裏,百裏燕問道:


    “蔣傑,你究竟何想?”


    “迴大人,德朗基有石膏,我軍可以石膏糊頭,而後夜間出擊詐敵,其定無法識破。”


    “嘶……這個……似乎可行,確實可行!”


    要說冒充金雪狄人最大的難度是他們的頭發,金雪狄人的皮膚為金色,入夜後,光源不足,適當距離外,與中原人沒有顯著差別,即便是昏暗火光下,金色皮膚和黃色皮膚區別並不大,最顯著的仍是兩者的頭發和麵部輪廓。


    德朗基有大片的露天石膏地,以石膏糊頭染發不失為偽裝的手段。隻要能抵近他們的大營門前,襲擊的突然性也就達到了。


    百裏燕最終決定一試,隨即率船隊北上德朗基。


    公良文此生征戰無數,生平還是第一次遭遇眼前勁敵。德朗基山口寬度眼下不到八裏地,雙方兵力都展不開,無論是攻是守,拋棄聯軍的裝備和金雪狄人的新兵因素,金雪狄人的統軍將領與公良文旗鼓相當,廝殺二十餘日,雙方誰也沒占到便宜。


    百裏燕逆流而上,坐船迴到德朗基,見到公良文之際正是清晨,金雪狄人天不亮便是發起攻勢,激戰趨於膠著,勝負難解。


    百裏燕站在山頭看去戰場,他也看不出有任何破解之法,但有件事令其非常吃驚,多少也是公良文屢戰而不勝的原因之一。百裏燕很快想到,定是金雪狄人繳獲了聯軍的望遠鏡,投入了戰陣。


    望遠鏡的出現,改變的不僅僅拓寬了視野,大軍的布列配置,都會發生潛移默化的改變。因為人的視野得到了拓寬,原本的布陣,將不在受到主將主觀視野的限製,而更多的反應出客觀真實情況。


    從敵軍最近發生的布防情況,百裏燕幾乎可以斷定,敵軍定是有望遠鏡。


    與公良文道明來意,其很是為難:


    “抽走一萬聯軍怕是很難。眼下僅傷營便有傷卒三萬餘人,瀑布河、西河兩岸總得各留一萬人警戒,此處山口能用兵力眼下不足六萬,對麵可是二三十萬人晝夜攻擊,五、六萬人日夜守備此地已是極為艱難。”


    “那就將瀑布河岸邊的一萬兵馬抽調給在下,讓新附民暫補瀑布河如何?”


    “這倒也可以,不過瀑布河兩岸隨遠高於河麵,金雪狄人若是攀爬而上,仍可上岸。這些新附民中藏有中原賊,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其所趁機。”


    “那就從河西岸邊抽調四千人,填入瀑布河,而後令新附民填入兩邊互為監視。我再令戰船日夜巡邏河上,以防西河不測,如此應該萬無一失了。”


    接連惡戰,讓公良文傷亡極大,此番出穀聯軍僅有七萬餘人,其他都是方亮、白合的新附民軍、新卒營兩部人馬,百裏燕編練水軍又要去一萬多人,公良文手頭能用的其實不到九萬人,加上最近新練的三萬新附民,也不過十二萬。德朗基激戰二十餘日,傷亡近五萬,損耗極大,還不及蘇方義一場大水的戰果,足可見打堂堂之陣,旗鼓相當情況之下,往往都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你來我往誰也不占便宜。


    最讓百裏燕擔心的還是聯軍老卒日益消耗,給軍隊結構帶來的極大不穩定。


    中原民的數量與聯軍已經旗鼓相當,甚至還要多,日後聯軍老底越打越少,而隊伍越打越大,十分容易受到新附民軍的挾持。如果沒有足夠數量的聯軍壓陣,被聯軍訓練聚集起的新附民軍將成脫韁之野馬。


    此前有鹹軍有聯軍的三十萬人壓著,穀中區區兩三萬新附民軍尚且安穩,眼下德朗基新附民男女與孩童多達二十萬餘萬人,人數比當地聯軍還多,經過慘烈廝殺,新附民人心浮動,隱有躁動苗頭。如若處置不當,後果不堪設想。


    日後麵對金雪狄人軟硬兼施,新附民倘若與之暗中勾結,反戈攻打聯軍也是有可能的。


    因為他們對中原的文化認同感經過清洗,已經淡化,隨著三代、四代中原民的加入,這種不穩定因素無疑會加劇聯軍自身的危險。


    與公良文談妥,百裏燕將方亮、田鵬二人調迴,此二人連同白合此前一直在公良文麾下廝殺,傷亡也不小,建製基本已經打殘,重新收拾已經不可能。


    百裏燕隻抽走了其中兩千人馬為基幹,其餘繼續由白合統帥留守德朗基,又從新附民中臨時調出八千人補入二人麾下,聯軍老卒一萬人,百裏燕又從西河上遊水軍抽迴戰船三十餘艘,補入本部水軍,合計兵馬三萬一兩千人。


    三萬多人顯然不可能都坐船,其中僅水軍便有有七千餘人,槳手四千餘人,即便塞滿了也就能裝兩萬多人。


    金雪狄人戰船平日都用於裝貨,滿員配置需要裝入船員的生活物資補給和用品,即便全部舍棄輕裝滿載,由於戰船空間設計的極為不合理,多裝一倍的人員已是極限,而且還得擠在甲板上,考慮到安全,船艙內最多再裝六七成,不能再多。


    與司空南、蔣傑等人仔細合計,百裏燕決定將四千水兵下船,如此可先將一萬聯軍與三千新附民運往西河下遊山林之中隱蔽,第二日夜間再將剩餘兵馬運走,分兩批運輸。


    人員當夜上船,於第二日巳時開船,於第二日天黑抵達西河下遊。而與此同時,上遊突然調來的三十艘戰船令駐紮於德朗基西河東岸的納基卡斯心生疑竇。


    聯軍有戰船近一百二十艘,此前上遊巡河的有五十艘,往來於西山、德朗基之間的戰船有近七十艘,突然從上遊調來三十艘戰船,立時引起了納基卡斯的擔心,於是很快派出騎兵沿河而下追著百裏燕的船隊一路跟到了西山,直到山林溝壑擋住騎兵去路這才罷休。


    這時蔣傑看著岸上未在追擊的騎兵說道:


    “大人,金雪狄人恐怕起疑了。”


    “嗯,極有可能。德朗基突然多了三十艘船,定是起了疑心,不過他們僅有萬餘人,估計不敢大舉從德朗基西河東岸撤兵。”


    “可要是撤兵迴填西山的話,後果恐怕不堪設想。”司空南擔心道。


    百裏燕卻笑道:


    “不,司空兄你忘了,他們在西山外營地的糧草僅夠支撐一月,前番今金雪狄人的新兵過河有七八萬,他們的糧草就隻能從駐紮在外湖東岸的大營調運。


    眼下我軍已將他們東西進退的水路完全切斷,東岸的金雪狄人糧草並不充足。如果德朗基東岸的兵馬迴填西山外,無助於改變當下困局,而返有可能被我軍從德朗基西河登陸,將他們東岸的守軍擊潰。”


    “可德朗基新附民不堪大用,如何能擊潰他們。”司空南一針見血說道。


    “嗬嗬,但他們哪裏知道德朗基的新附民不堪大用。司空兄且不看此番追擊我軍之騎兵僅有萬人,倘若德朗基西河東岸之敵知道新附民暫不堪用,豈能隻出動萬人追擊我軍。他們極可能尚未摸清我軍底細,故而不敢輕易離開。加之我水軍遊弋於河上,火藥在手,過河襲擊他們極為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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