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潼雖然沒有明說,但百裏燕已了然於心。舒潼是看到宋國國力不濟,不可能長期從鹹國進口兵器裝備武裝宋軍,故而想以更為廉價的方式,獲取技術來源而,後自己仿造裝備,以減輕財政開支。


    傳統上而言,大權獨攬的權貴勳戚對國家大政方針有絕對的幹預權,舒潼正是看重這一點,試圖遊說百裏燕,出讓國防技術。


    想到這一點,百裏燕繼續說道:


    “舒將軍,辦法不是沒有,但鹹國能得到什麽呢?”


    “隻要燕公子開口,無論戰馬牛羊還是棉花、大都、麻絲、肉幹,皆可以作價商量。”


    “既如此,宋國需向我鹹國派遣熟練工匠一萬人,其中三千人專造連射弩,另七千人聽從鹹國安排。所產連射弩的七成歸宋國所有,宋國隻需以戰馬、耕牛和棉花、大豆等物支付相應的物料與食宿費用,舒將軍意下如何。”


    “可以。那鋼製兵器能否也以此法交換?”


    “不行。”百裏燕斷然否決:“但剩餘七千工匠所產勞力,可折合兵器抵償,用以交換宋國物產。如此以物易物,無需金銀銅錢交易,對宋國,對鹹國都有好處。”


    “那好,就此一言為定,嗬哈哈……”


    舒潼是宋國大司馬,各諸侯國大司馬職能也大致相同,職能完全弱化為後勤軍職,主管軍械司和全國軍器監,工匠的調動和去留,受到大司馬直接節製。對於時下更看重權利和地位的統治階層而言,工匠的多寡對他們而言沒有多大意義。


    舒潼調動一萬工匠前往鹹國賣苦力,既不需要財政支出,也不需要拿出現成的金銀,就能用馬匹、牛羊、棉花以市場價,從鹹國購買友情價的裝備,還能學到連射手弩的製造工藝,非但沒有任何損失,宋國還能倒賺,看似是鹹國沒占便宜,事實上遠非如此。


    連射手弩的核心技術是鋼製簧片和尺寸加工,前者需要煉鋼,後者需要木工加工設備,以及技術管理流程,就算拿到了圖紙,也無濟於事,核心的技術仍在鹹國手中。


    同時還能利用宋國工匠的多餘產能,降低生產成本,利用宋國的人力,騰挪鹹國工匠的勞力發展其他技術,而時下刻不容緩,時間和發展機遇遠比任何的金錢和物資更為至關重要。


    與舒潼敲定此事,百裏燕又與其商量種植大豆一事。


    宋國北部土地都很適合種植大豆,晉國的大豆多半是來自宋國。要養好馬,養上等馬,除了放牧喂食草料,還要一些糧食飼料。


    當下大豆還是一種下賤的作物,並不作為人的主要口糧,宋國種植大豆主要是為了喂馬,因此也成馬料豆,因富含油脂和精細蛋白,大豆喂養的宋、徐戰馬體格健碩。


    百裏燕要大豆,是為了榨油和豆粕,增加貿易項目和資本通量。鹹國固然能種植油菜,但當下技術油菜籽的保存率遠不如大豆,同時大豆豆粕要能用於食用、養馬和喂養家畜,而宋國則能從鹹國得到他們所需的糖、稻米、絲綢,甚至是鋼材、百貨。


    第二天啟程返迴業綏,百裏燕隱隱擔心起業綏的安全。


    呂瑞是舒潼的親信大都督,業綏守將,能力沒什麽出眾之處,唯一的優點是忠誠,文韜武略與陸肇大抵在一個水準,但各有所長。


    迴到業綏已是五月中旬,鄭平對金雪狄人斥候的審訊依然毫無進展,還弄死了一個,這讓審訊變得更加艱難。百裏燕幹脆將那活口看押起來,等待照亭、康芝兩地的偵查消息。


    五月廿四,今年的第一場戰役打響,曹馳正起兵四十萬,向南逼近諾信山口,以誌國朝天陣為核心陣,擇機與蠻軍交戰。


    而與此同時,照亭遲遲沒有什麽消息,五月廿七,從茲城南下途經業綏的十萬隻宋國綿羊應在半月前抵達,但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蹤跡,呂瑞派人北上尋找,五日未歸,下落不明。


    到六月初一,情況變得詭異起來,駐守武陽的徐軍派人前來購買草藥,起因是武陽成發生瘟病。百裏燕當時出城在外繪製地圖,直到六月初五迴到大營得知消息時,業綏城內已發瘟疫,鹹軍數百人病倒,傳染極為迅速,病因不明。


    迴到駐地已是焦頭爛額,瘟疫來的要比想象的更為嚴重:


    “宋醫官,此病何時發作!”


    “大概是三日前吧。”


    “三日前!短短三日之內能病發我軍數百人!”百裏燕聞訊吃驚,忙是又問:“都是相同病狀嗎?”


    “都是相同病狀,肚脹如鼓便結不瀉,食欲不振,滴水難進,吃多少吐多少,嘔吐中帶有血色,伴隨有心慌惡心體虛無力,絞痛難忍,屬下自學醫起二十餘載,還從未見過此等怪病。”


    別說宋錦沒見過,百裏燕兩世為人,也從沒見過喝瀉藥也不拉的傳染病。當世許多怪病,都不是地球所見,有的根本是這個星球獨有病株。


    “宋醫官,即刻起,對傷營實施完全隔離,所有抱病及疑似病狀者,立即隔離,郎中、學徒但凡接觸染病者,都要佩戴口罩洗手消毒,焚毀一切染病物品,嚴防瘟病擴散蔓延!”


    “諾,屬下即刻去辦。”


    與宋錦詳細吩咐,百裏燕騎馬前往業綏治所,沿途可見染病者十之一二倒伏街頭,病狀無不是肌膚蠟黃肚脹如鼓,雙目暴凸麵目猙獰。據徐軍來人描述,此病病發前七日腹如大鼓,七日後痛苦不堪,七竅和肛門尿道開始出血,兩到四天之內迅速致死,死狀極慘。


    來到治所,呂瑞不在,已經去了宋軍大營,短短三日,宋軍發病達兩千餘人。


    “大人,呂將軍不在,咱們還去宋軍大營嗎?”蔣傑問道。


    “不去了,先迴營再說。”


    之後兩日,鹹軍陸續發病三百餘人,宋軍情況更糟,發病人數陡增至七千六百餘人,業綏百姓患病者達到三萬餘人。武陽、照亭相繼傳來壞消息。至第四日,瘟疫蔓延至篤暉,篤暉發病八千餘人,次日暴增至兩萬。


    業綏感染瘟病第八日,腹脹不便者七竅開始出血,當夜遂即肛門尿道出血,第九日出現首例死亡病例,百裏燕不顧反對,力排眾議親自解剖死者。


    解剖發現,感染者胃腸道早已壞死糜爛,腹腔都是積血和氣體,病發的沒幾天,腸道就開始潰爛,等到出血,人已經處於瀕死狀態。


    走出從隔離帳,百裏燕摘掉口罩,扔進火盆,腹中泛起的酸水仍不時引起反胃讓人作嘔。


    “宋醫官,屍體拉出城外即刻焚毀。”


    “諾!”


    “此外,該病眼下毫無辦法,已非草藥所能救治,傷營所有得患此病者停止用藥,多用些鎮痛的湯藥,送他們最後一程。”


    “這……”宋醫官臉色難看,作為醫生,停止施救無疑違背了他的良知。


    百裏燕看出端倪無奈說道:


    “並非本將無情,有些病,非時下技力所能為之,若不嚴加防範,會有更多人為此無辜喪命。有時必須在少數人與多數人間做出選擇,執行命令吧!”


    “屬下,遵命!”


    百裏燕擔心,這此瘟疫是空氣傳播引起的病毒,在當下沒有更好手段檢索病毒種類結構的條件下,單純的依靠草藥方劑已經無濟於事。即便是現代醫藥,遭遇突發性公共衛生事件,也不可能在第一時間拯救感染者。


    走出傷營,蔣傑、盧皋、許扞、蘇洪等人都帶著口罩等在營外,神情一個比一個沮喪。


    “將軍,究竟得的是何病!”盧皋忙問。


    百裏燕神情漠然,沉聲說道:


    “從未見過。”


    蘇洪這時罵道:


    “真他娘可惡,害死了老子那麽多弟兄,真窩囊!”


    “蘇洪,少說兩句,將軍比你還急!”


    司空南勸道,平時不怎麽說話的許扞摸著濃密的大胡不解說道:


    “姑爺,這病是不是有啥癖好啊?”


    “何意?”百裏燕問道。


    “你看,此病不像瘧疾,也不像霍亂,不是一倒全倒,一病全病,不分男女老幼貧富貴賤,好像有什麽門道。而且咱們好像都沒事,姑爺你好像也沒病,這病是不是專挑什麽咱們不知道的門道下手啊。”


    話音剛落,蘇洪插嘴說道:


    “這還不簡單,上過娘們兒的都沒病,沒上過的都倒了唄!”


    “胡說!”


    司空南嗤之以鼻,老臉羞紅,蘇洪不以為然:


    “我可沒胡說,我營裏病倒的幾十號弟兄都沒摸過娘們兒,其他摸過的都沒事兒。”


    司空南繼續駁斥:


    “那蔣傑怎沒得病啊!”


    “蔣傑兄弟,你上過娘們兒沒!”蘇洪問道蔣傑,蔣傑立是搖頭:


    “沒有!”


    “真沒出息!”


    蘇洪啐道,一直保持沉默的百裏燕喝道:


    “都別吵了,許扞所言不無道理,但凡是病,皆有其門道。此病來的突然來的怪異,各營今日起自糾自查,但凡是與此病有關之事,即刻報我!”


    “諾!”眾將異口同聲。


    “都各迴各營加強警戒,散了吧!”


    這時白合說道:


    “將軍,最近弟兄們上火的厲害,是不是熬些湯藥。”


    “光喝藥也沒用,讓人去附近地裏收蔬菜,實在收不上來就自己種,多用黃豆發豆芽吃。輜重營還有些綠茶,每個百人隊都分三斤迴去煮水喝,過幾日症狀自解。”


    “屬下明白!”


    當地冬季漫長,冬季氣溫低,沒蔬菜,即便是有,也是醃菜,喝茶可以極緩解上火,南征之前大軍攜帶了五十多石紅茶綠茶,十五石紅茶,本以為沿途能有市場,萬沒料到茶葉在南方沒什麽市場,或者說茶葉尚未成為被時人所接受的消費品。


    加之茶葉采集炒製耗費人力,價格昂貴,六十五石茶葉運到南境後,還有五十三石沒出售,等於是砸在了百裏燕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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