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未時四刻,葉信差人將馬車送到公使府,說是馬車,實則是輦乘,規格僅比太子車架低一級,相當於公卿這個級別。


    輦一般都是四個輪子,兩匹或兩匹以上的馬拉,太子乘坐的車輦是四匹馬拉,百裏燕的這輛隻有兩匹馬,其實四匹馬拉和兩匹馬拉,就效率而言其實差不多,不同的是地位之分。


    此前百裏燕一直琢磨製造四輪馬車,用以轉運糧草輜重,以增加運力,降低對人力的依賴。


    四輪馬車的載重量是兩輪馬車的三倍以上,甚至四倍,如果技術進一步發展,甚至載重更多,且兩匹馬能輕易拉動,馬匹不受累。當然,還得考慮道路質量等問題。


    比之兩輪馬車和獨輪車,四輪馬車不僅可以載貨,還可以轉運傷員,運輸士兵,充當輜重車輛時,可與步兵隨行,而不用擔心大隊人馬行進過快,將輜重車馬甩在身後,遭遇騎兵突襲,可就地以車輛為障礙物,阻止騎兵的衝殺。


    比之兩輪和獨輪馬車,四輪馬車有太多的優勢,最大障礙在於製造馬車車軸,和馬車力學承重,以及轉向結構。


    時下馬車車軸皆為堅木所製,大量載貨必然導致車軸高負荷運轉,如何保證車馬顛簸過程中,力學結構能有效承載車軸負擔,這是個大問題。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以金屬軸代替,但顯然眼下無論是鐵產量,還是金屬切削機械加工,尚且無法生產加工金屬軸件,最基本的切削刀具材料該如何解決。


    其次是四輪馬車的轉向機構,天子車乘之所以作為權貴的象征,其根本原因在於四輪馬車是需要轉向機構的,而兩輪馬車卻不需要。


    這種轉向機構僅有技術水準較高的禦用工匠能夠打造,而且受技術和材料限製,轉向機構壽命不高,無法普及,因此市麵上能見到的馬車無不是雙輪馬車。


    縱然四輪馬車有一萬個好,但扛不住技術不過關,再好也沒用。


    鹹王派車輦接送百裏燕(既魏賢)的消息很快震動了公使府,甚至不乏一些百裏燕即將登上權位的流言蜚語已經傳開,畢竟沒人是瞎子,娶了兩個郡主,打了幾場大勝仗,力挽狂瀾於危局,平定叛亂於都城,哪一樣不是堪比曠古奇功的驚天大事。


    大司馬薑嚴,相國公孫嶽相繼被扳倒,大批同黨遭受打擊,這些空出來的位置總要有人去補,如今趙遜升任大司馬已經鐵板釘釘,那麽百裏燕呢,會否一躍成為繼公孫嶽之後,鹹王再此力排眾議任用的寵兒呢?眾人都擦亮著眼睛,拭目以待……


    葉信所部於未時七刻於北門出發,百裏燕將吳登編入盧皋龍武營,並擢升吳登為仕長,改編為騎兵。


    下午申時六刻,薑乾馬不停蹄趕到暘霆廣信軍駐地,薑閔今晨被趙遜召去永興城至今未歸,軍中暫由羅鬆亭主持軍務。


    對薑乾的突然而至,羅鬆亭很是吃驚:


    “少主,你怎麽來了!”


    “羅先生,我父親呢。”薑乾急問。


    “趙遜今晨天不亮緊急召見主公,主公尚未還軍。少主,陔陵現在情勢如何。”


    “先不提了,相國公孫嶽乃黑巾叛軍埋在鹹王身邊之暗樁,先生可知道。”


    “公孫嶽叛亂,起初羅某也很震驚,隱隱確是覺得其有此嫌疑,隻是不知其中內情。少主既然如此肯定,那定是坐實了公孫嶽與叛軍暗通款曲裏通賣國。隻是……”


    “隻是羅先生不明緣由,可是如此?”


    “正是。按說公孫嶽貴為宰相,竟於叛軍勾結,未免匪夷所思了些。”


    “那先生可知,黑巾叛軍蓄謀幾年?”


    羅鬆亭下意識想到薑乾此話隱有深意:


    “怎麽,公孫嶽不是近日勾結,是早有其事?”


    “極可能在其結識鹹王之前,便是黑巾叛軍有意楔入鹹國的爪牙,其十多年來種種行進,其目的便是為黑巾叛軍提供發動叛亂的地盤與溫床。”


    “嘶……”羅鬆亭隻覺脊背一陣寒意逼人,胸口墜墜欲沉:“難怪呀,鹹國自公孫嶽當道以來民不聊生,原來是深藏不漏蓄謀已久。如此說來,叛軍一應軍需糧草,皆來自鹹國?”


    薑乾點了點頭,沉聲說道:


    “嗯,卻非但如此……”


    “此話怎說?”羅鬆亭不解問道。


    “羅先生以為秦翰此人如何?”


    “他!”羅鬆亭再吃一驚,很顯然薑乾此時提起秦翰,絕非是空穴來風捕風捉影:“少主說他是……是……”


    “正是,根據魏賢推測,有九成把握肯定,秦翰是黑巾軍暗藏在父親身邊的內應,意在關鍵時刻煽動父王反叛,令鹹國陷入內憂外患之中難以自拔。他這些年來積極為父親謀劃軍械輜重,從廣信撈走大量好處,同時也經由廣信港口,在公孫嶽掩護之下,將輜重糧草偷運出鹹國。


    兩年前馬賊霍行之事,魏賢便知道其是秦翰指使所為,隻是擔心馬賊霍行所造之強弩是被父親藏匿,故而未敢聲張。實則是秦翰暗中指使馬賊霍行,一邊劫掠我商道積蓄財力,一邊秘造強弩,為叛軍儲備軍械。


    而且,如秦翰、霍行之流,僅是黑巾軍在鹹國,在中原的冰山一角,諸如此二人者數以萬計。黑巾叛軍正是有秦翰、霍行之流的暗中幫助,才得以在十數年內積蓄起大量財力物力,其勢之大,乃古今罕見,已絕非鹹國一己之力所能抵擋。


    如今據魏賢判斷,公孫嶽反叛乃黑巾軍聲東擊西之計,實則是為將鹹軍主力死死釘在永興河與陔陵之間,而無法脫身,他們好在暗中將兵馬調往北海郡,一舉偷襲廣信、鼎煬,眼下廣信危在旦夕,羅先生可有計策應對否!”


    此時羅鬆亭臉色鐵青,目光停滯在恍惚中,不覺世道滄桑之巨變如此迅猛,以至於恍如隔世一般愣怔在那。


    “此局……已然大壞,形勢分之險惡。秦翰此人謹慎入微,眼線遍布廣信,陳韻風等人絕非他的敵手,僅靠廣信府萬餘人馬,恐怕以抵擋秦翰叛亂。”


    “那太守府尚有郡兵萬餘,若再征壯丁入伍,廣信堅守月餘應是綽綽有餘呀!”


    “哼!”羅鬆亭無力的冷笑著,垂頭喪氣坐迴竹榻上:“少主焉知秦翰沒有買通太守餘莊,城府司馬許曇他二人。再退一步說,秦翰又豈能沒有私兵。即便廣信能堅守十天半月,趙遜何來兵馬去救廣信。”


    “雷城尚有十五萬晉軍,晉軍為何不能出兵去救?”


    “晉軍巴不得坐等廣信失守,他們好出兵占了廣信,晉軍焉能此時出兵。邵平一戰,雷城晉軍尚且能縱容叛軍調兵南下去圍攻魏賢,眼看廣信失守,晉軍又豈能發兵。魏涵的十萬晉軍,安泰侯的十萬梁軍,更不會為鹹國流血去救廣信。


    對晉國而言,正巴不得鹹國局勢更壞,對梁國來說,鹹國局勢更壞,便能將晉國拖入其中消耗晉國實力,以免將來晉國做大,這都是列國下的一盤棋呀。我等算計來算計去,終究是被他人算計在內,現在想來,是何等的荒謬,鬥了這麽多年,竟也隻是他人手中的棋子。”


    “那……就坐看我等基業就此毀於一旦!”


    “這也倒未必,魏賢此人心思縝密,將如此細節告知於少主,定是有解,但是此戰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不是我軍元氣大傷,便是叛軍傷筋動骨,羅某實不知魏賢將如何解此困局。”


    羅鬆亭詳細計算了敵我雙方兵力和時間比,無論以怎樣快的速度,絕不可能在五天之內將十萬人馬運到廣信,且不說永興河邊騰不出十萬兵力,即便騰了出來,十萬人馬定然也是騎馬前往廣信。


    鹹軍眼下馬匹有十四萬餘匹,相當一部分都用去了裝運輜重和耕地,根本分不到一人兩匹馬,每日強行軍至多一百二至一百五事裏,再快,馬就得累死。即便這樣,五天內也是趕不到廣信。


    更何況還要集結動員,糧草準備,至少也要兩天,根本來不及。而叛軍定是六七天之前就已經上路,一邊猛攻永興河,一邊在陔陵作亂之際聲東擊西,鹹軍已經錯過最佳的增援時間,現在無論如何也來不及將人馬投送到廣信。


    “少主,趙遜召主公前去,定是商議此事,恐怕是要做最壞之打算。”


    “秦翰若敢動母親和妹妹一根汗毛,我薑乾與他不共戴天!”


    所謂最壞打算,就是妻兒老小被秦翰擄為人質,甚至直接充入妓營當中供人淫樂。


    羅鬆亭對秦翰亦是非常了解,以秦翰的心狠手辣的秉性,一旦薑閔原配夫人和薑蓉落入秦翰之手,定是要百般利用,迫使薑閔反叛。


    且以廣信軍現在的防區,已經是在戰線的最北端,隻要開一個口子,放黑巾叛軍過河,鹹軍自北向南的一字防線將徹底瓦解。


    此時百裏燕坐著鹹王賞賜的車輦,跟隨葉信、鼎煬侯大軍,浩浩蕩蕩奔馳在前往廣信的大路上。大軍行至後半夜,馬匹狀態嚴重下滑,大軍不得已就地修整,唯獨百裏燕車不停馬不換,隻帶了車夫,隨行護騎一百多人護著馬車繼續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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