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通遲遲下不定決心,此時城南殺聲漸息漸止,一夜的廝殺終於得以沉寂。姬通恍然覺得末日臨頭,倉促間失態問道:


    “魏將軍,此事幹係重大,你倒底有幾成把握。”


    “那就要看侯爺如何打算了。”


    姬通沒有迴應,百裏燕的話等於沒說,原樣踢給了他,他還能說什麽。


    “好吧,便按魏將軍計策行事。若是能堅守一天,本侯想,梁軍怎麽也該前來圍城才是。”


    姬通想著梁軍昨天沒有做出反應,今天怎麽也該前來圍城,好歹他這個安泰侯還在城裏。可實際上呢,梁軍此時此刻想的卻是叛軍沒人敢動他,還不緊不慢的坐等鹹軍先攻城開路。


    這就是“聯軍”,各懷鬼胎各有算盤,算計來算計去,終究把自己給算計了進去。


    天明十分,百裏燕(既魏賢)熬紅了雙眼遊走在府中,視察傷亡情況。典崑所說的小六千人馬隻是個虛數,其實根本沒有。


    僅梁軍自己的傷亡就高達三百多人,太子府守軍一路上又傷亡近一百五十人,這兩股人馬能用的也就四千四五百人,蔣傑的少年子還剩六十多人,吳登的人馬不到一百五十人,滿打滿算府中的男丁,其實隻有五千多人,六千人是把傷員也算在了裏麵,當真是給自己壯膽的數目。


    與此同時,叛軍徹底肅清城南大營殘兵,留下一千人打掃戰場救治傷兵外,其餘五千多人盡速調往城東公使府。


    公孫嶽於清晨對鹹王發動進攻的計劃也未能得逞,原因不是公使府聚集起了五六千人,是今天天亮時一支不明力量趁著戰鬥接近尾聲,叛軍疲憊不堪之際,從背後重創了進攻城南大營的叛軍,導致傷亡慘重,還趁亂劫走了部分南營將士,城南大營的損失,讓公孫嶽實在抽不出更多的兵馬一鼓作氣拿下鹹王,進攻隻得推遲。


    對於這支新冒出的力量令公孫嶽大惑不解,很顯太子府的三千守軍據報已經逃入了公使府中,不應該是太子府守軍從背後發起的攻擊,那麽這支力量會是誰。


    “首謙,可有抓到活口。”公孫嶽問道。


    “未曾抓到活口,他們都穿著便衣素服,裝備有數百強弩,突然從背後殺出,人數至少兩千人,殺了我們的人,便即刻裹挾了城南大營的守軍撤往西南城中,根本追不上。”


    “如此一夥人馬怎能未發現蹤跡,難不成鑽都到了地下!”


    “恩師,城南通往廣叔子宅院可是藏有密道的,難保這夥人馬也是從密道之中遁去了蹤跡。”


    “嘶……這麽說,昨晚進入公使府的不是廣叔子,是他!”


    公孫嶽大吃一驚,這才想起百裏燕,百裏燕的行事風格與廣叔子有天壤之別。


    廣叔子雖是泰鬥,但卻從不會去做離經叛道之事,就昨夜的情況而言,梁國公使府應該第一時間撤往太子府才對,因為梁軍具有統一的指揮,而不像太子府令出多門,鹹軍與晉軍是相互牽製。但若是百裏燕,那就難說了。


    “糟了,今晨偷襲城南我軍的定是廣叔子,而昨夜進入梁國公使府的是魏賢。”


    “恩師,廣叔子何來如此眾多兵馬,難不成鹹王早有安排!”


    “不,斷無此種可能。雖然尚不清楚廣叔子何來這些兵馬,但定然是廣叔子今晨黎明之前令人偷襲了我軍,若是百裏燕所為,其定是要在夜間摔人混入我軍之中興風作浪。


    不好,若是百裏燕在統禦梁軍,其手中五千禁軍,其戰力不輸兩萬人馬。快,通令王宮各軍各營,準備攻打宗廟和內宮,必須在魏賢決斷之前殺死薑亥!”


    “諾!”


    公孫嶽此刻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賬麵上他的兵力有四萬人,經過昨夜的激戰血拚,今日即便不做修整,能投入作戰的賬麵兵力也有三萬。


    但實際上昨夜堅守四門城牆與參與作戰的郡兵、民軍,既要輪換休息,又要繼續堅守這座圍長幾十裏的陔陵城,根本抽調不出人馬用於攻殺鹹王。


    其中一萬禁軍、五千黑巾軍用來圍困了鹹王,剩下一萬六七千人,其中九千人昨夜圍困了太子府和公使府,也是熬了一夜,剩餘的七千多人,除了留下一千人留守城南大營,其餘五千多人剛剛從城南抽身,調往公使府,已是疲憊至極,也不可能立即拉來投入作戰。


    這就意味著包圍公使府的是一萬四千多人,其中五千多人廝殺一夜疲憊至極,戰力枯竭。另外九千多人熬了一夜,一半還都是民軍,麵對百裏燕率領的五千禁軍,這一萬四千人鐵定擋不住百裏燕的攻勢。


    更何怕的還在於此時全城除了四門城牆,各地幾乎已經無兵可調,廣叔子手中數量不明的人馬幾乎來去自如,隨便出現在王宮還是在公使府,其結果都是災難性的。


    即便公孫嶽能最終將鹹王誅殺,但勢必以慘重傷亡收場,甚至需要花費幾天時間,而幾天之內,趙遜很可能已經說服晉軍、梁軍前來攻城。


    到時候公孫嶽功虧一簣,斷絕永興河鹹軍糧道的戰略意圖也將徹底泡湯。


    公孫嶽下令圍攻宗廟、內宮的同時,鹹王一宿沒睡,當聞訊宗廟外殺聲四起,縱然有心一死的薑亥也坐不住了。


    “欒衝,欒衝!”薑亥歇斯底裏的大喝著,已經絲毫沒有一個君王該有的風度。


    “大王,欒衝已經率兵前往內宮鎮壓叛軍。”鼎煬侯絕望說道。


    “寡人的援兵呢,援兵在何處!”


    “……或許在是城外吧,但陔陵城高池深,圍長幾十裏,即便是四五萬兵馬圍城,一兩萬守軍應付起來也是綽綽有餘,除非是大軍開到,否則一兩日之內恐怕絕無破城可能。”


    薑亥此刻還抱有希望,但希望何嚐不是招之即來,轉瞬又逝。當初若是不用公孫嶽為相,或是殺了他,又哪裏來今日滅國之危。


    此時宗廟中聚集了內宮轉移來的妃子、宮女還有太監數百人,既有哭哭啼啼不想死的,也有欲哭無淚死不甘心的,西寰是極少一撮人中焦急而不甘心的。


    她還想著府中還有兩千精銳,也許還有一線生機能衝殺出去,自己是堂堂晉國公主,鹹王太子的正室,為什麽偏偏倒黴到連王後都沒坐上,就要死在叛軍的亂刀之下,也許死在亂刀之下還是爽快的,要是都如其他女子那般淪為淫樂的發泄工具,那又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西寰看向自己的丈夫,如今才十五歲的太子,但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懼色,也許能令人欣慰,至少西寰剛看到這張幼稚毫無懼色的神情,心裏多少感到欣慰。


    但再看到太子那眼神是停留在不遠處喬馫兒臉上時,西寰的怒火躍然臉上,縱然沒有喧之於口,但臉色此刻陰沉到了極點,平日裏始終揚起的秀眉已經垂下,目中的森冷和憤怒此刻無以複加。


    西寰恨不能此時一刀殺了這個混蛋,以解心頭之恨。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時間留戀自己堂妹的美色。


    但事實上呢,如今的太子又何嚐不是西寰這些年培養出來的苗子。


    此時宗廟外殺聲衝天,叛軍試圖翻牆而入,但很快被弓弩手擊退,叛軍隨後又抬來立柱,十數人為一組,對著宗廟的大門發起衝撞,試圖重開缺口殺入宗廟。


    喪鍾即將敲響,混亂中鮮有的一股清流淹沒在哭聲中,蘭淵公主找了幾段白綾,打成了扣子,第一條是給她自己準備的,當第二條遞給軒亭侯時,喬廉還不知所以:


    “公主,這是做什麽呀。”


    “不想亂刀分屍,就用白綾隨便找根梁子自己吊死。”


    蘭淵公主硬氣說道,喬廉哭喪著臉,一副還舍不得死樣子:


    “哎呦,我的公主,大王還不至於到這般田地吧,好歹家裏還有萬貫家財,就這麽死了,未免太可惜了。”


    “怎麽,舍不得死啊!”蘭淵公主板著臉怒瞪雙目,喝了一聲:“拿著!”


    喬廉汗毛一豎,萎靡不振的接過白綾看了又看,隻覺得這麽死了實在太可惜,怎麽也得把金銀珠寶都帶走才對。


    蘭淵公主走到兒子喬丞,女兒喬馫兒跟前,先把白綾遞給了喬丞,喬丞看了一眼,兩行眼淚立馬下來:


    “娘,孩兒不想死。”


    “不想死也得認命啊,身在帝王家,你也安享了榮華富貴,要知足知道嗎!”


    “可孩兒連女人都沒摸過,孩兒不甘心呐!”


    蘭淵公主聽著來氣,忙是數落自己兒:


    “就你這出息,怎麽跟你爹一副德行。自己要是下不了手,亂兵來了看不把你砍成肉泥!”


    做娘的甩下一句狠話,轉身坐到女兒身邊,喬郡主與眾多女子一般,內心都是脆弱的,此時此刻已經哭成了淚人兒:


    “娘,我怕……”


    “馫兒別怕,這些賊兵無惡不作,要是衝進來還看到我們娘兒兩活著,就是死也死不成了。”


    “可不還有魏將軍嗎,魏將軍迴來救我們嗎。”


    喬郡主這麽一句,蘭淵心中天翻地覆:


    “傻孩子,他魏賢多大能耐,還能插翅飛了不成。”


    “那魏將軍是死了嘛……”


    喬郡主眼前又一次浮起百裏燕偉岸的身影,想著有朝一日還能在見到他。


    殺聲越來越近,叛軍攻破宮宗廟第一道宮門,迅速與鹹王禁軍激戰。與此同時,叛軍在公使府的情況就不那麽妙了。


    正如公孫嶽自己判斷的一樣,百裏燕指揮禁軍殺得叛軍大散,而且是連照麵都沒打,便被殺潰了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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