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酒精甲醇和食用酒精乙醇,具有同樣酒精的香氣,但甲醇的香氣帶有苦味,食用酒精的香氣更多是醇香,讓人頭昏。百裏燕常年接觸醫用乙醇,乍聞道甲醇,心知就有問題。


    其次,乙醇揉搓之後有種溫熱感,而甲醇是寒涼感,這也是為什麽藥酒可以用來敷治關節,治療關節疾病,而甲醇不行的道理,同時甲醇通過傷口對人體依然有毒性。


    趙遜將一海碗黃酒灌入肚中,示意兵士去弄條狗來,而後問道左側同樣狼狽的郭蟠:


    “郭公公,這酒……”


    郭蟠臉色蒼白期期艾艾迴道:


    “酒,酒是梁國進貢的禦酒,平日都藏於宮中酒窖之內,咱家也是昨日命人提取,來時連酒封都不曾開啟,此事鼎煬侯可佐證。”


    郭蟠將球踢給鼎煬侯,鼎煬哪裏能接這個燙手山芋,更何況公孫嶽、薑嚴、郭蟠王太後一黨已經大不如前,這個時候哪裏還能與趙遜弄僵。


    “趙將軍,禦酒之事本侯著實不太清楚,雖說是同行而來,但酒卻不曾過本侯的手,還請趙將軍明鑒。”


    趙遜隻是點了點頭,並未急著下定結論,轉而問道百裏燕(既魏賢):


    “魏賢(既百裏燕),你怎知道此酒有毒?”


    “迴趙帥,烈白酒製作之法必生頭酒,而頭酒有毒,卻與真酒氣味相近,常人難以辨別。因此烈白酒釀製,當取出頭層白酒倒掉,以免誤食害人性命。


    而假的終歸是假的,假酒氣味偏苦,搓之掌心發涼。而真酒聞之芳香,搓在手心發熱。倘若是真假酒相混,其毒進入體內可自解,倘若假酒比真酒多,掌心搓之便可知真假。”


    “原來如此……”


    趙遜微微點頭,將酒倒入掌中用力搓動,果然一片冰涼,相反用黃酒搓手,掌心是熱的。如此一來,便全都說得通。在場眾人先後效仿,得到結果與趙遜完全一致。


    少時片刻,兵士捉來土狗一條,將大量禦酒給其喂下,這才過去一刻鍾,土狗相繼出現頭暈惡心,然後開始抽出昏厥,直到吐黑血氣斷而亡,前後不到半個小時,致死相當之快,死狀極為慘烈。


    趙遜臉色鐵青,擦去額頭汗水,沉聲再問郭蟠:


    “郭公公,禦酒倒底何來!”


    郭蟠心中發慌,當真是冤枉了他。酒從酒窖中提取,郭蟠壓根連手都沒碰過,趙遜此問顯然是懷疑他要毒死眾人。


    “趙將軍,咱家冤枉啊,咱家怎會下毒戕害諸位等國之棟梁,就是給老奴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呐。老奴是奉王太後之命前來犒賞三軍,怎又會幹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趙遜鐵青著臉,多半沒有懷疑是郭蟠下毒,倘若是黨爭,要毒也隻毒死他和魏賢等幾人,犯不著將所有將官都牽連進來。


    顯然是有人想借內朝黨爭,此番鹹王恩賞的機會,將鹹軍統帥曾一舉全部除掉,此等險惡之事,對鹹國上下無一點好處,唯一受益者隻能是黑巾叛軍。


    想通這一點,趙遜緩了口氣,繼續說道:


    “量你郭公公也無此大逆不道之心。”


    郭蟠心鬆一口氣,連忙言謝:


    “趙將軍英明,就是借給咱家一萬個膽子,咱家也不敢幹出危害社稷之事。”


    此時帥帳一片狼藉,空氣汙濁,酒既然有毒,肉食也難保沒有下毒,趙遜令人撤去之後,命人取來肉幹給眾人飽食,隨後匆匆宣布了王詔,頒發賞賜,各級將官不同程度受到實物封賞,有功將官年俸多有上調。


    百裏燕得到的封賞僅次於葉信,拿到了八塊小金鋌,二十匹布,五匹羅、五匹絹、五匹綈、兩匹絲綢。


    值得一提的是,時下職務高低都看俸祿多少,百裏燕初任廣信軍先鋒官,俸祿隻有一百石,改任鹹軍先鋒官後,俸祿升至兩百石。


    此番升任先鋒大將軍一職,俸祿居然隻有二百五十石,僅相當於左都尉俸祿,比盧皋右都督年俸五百石少掉一半,卻還要出任盧皋的上司,這種事情傳出去,還不給笑掉大牙。


    究其背後的原因,多半是俸祿加的太高,鹹王向內外朝無法交代,倘若公然加官進爵,百裏燕歧國人的身份不合法度,新置一個“先鋒大將軍”的頭銜,多半是為了讓名義上說得過去的妥協之法。


    匆匆封賞了實物,諸將各自散去,臨了百裏燕、葉信二人被趙遜留下問話:


    “邵平一戰,盧皋將軍已向本帥交代清楚,不過有一事想聽聽二位見解,不知二位可有考慮。”


    “請趙帥明示。”


    葉信道,趙遜繼續說:


    “嗯,盧皋說黑巾軍內不和,分為中原與西進兩派,二位對此有何看法?”


    此時葉信看了眼百裏燕,見其若有所思,葉信先說道:


    “按常理,大軍作戰當聚兵一處力殲敵軍,如此方能省時省力,眼下且不說黑巾軍將主力一分為二,其在孫國、長孫國也有戰事,長此以往恐難久持。


    不過從去年至今,黑巾軍戰力提升迅猛,軍服、裝具、兵器多數已經統一,由此可見黑巾軍之內定是儲備充足,否則斷不能多線作戰堅持至今。


    末將以為,我軍尚不知黑巾軍強勢還能持續多久,故而今後戰局仍應以相持對峙為主,不應尋求主力決戰。


    趙帥想必也是知道,黑巾軍新創怪異戰法,我軍從不曾與之交戰,貿然決戰恐對我軍極為不利,還請趙帥明鑒。”


    “嗯,黑巾新式陣法一事盧皋所言詳細,確實十分棘手。”話音落下,趙遜目光看去百裏燕,見他一言不發,便是問道:“魏賢,邵平一戰你居功至偉功不可沒,對叛軍之事,你可曾仔細想過?”


    “不瞞趙帥,黑巾軍內部不和,究其根本是其內部兩種戰略之根本差異,導致對戰爭物資分配不均,進而加劇了兩派為分配戰爭輜重的內部分化。


    誠如葉大都督所言,我軍無從知曉黑巾軍起事之前到底積攢了多少輜重,可供一百二十萬大軍開銷幾年,但隻要是天地之間所生所長之物,囤積的再多,早晚是要坐吃山空。


    尤其是糧草,時下糧草可存三年,而且是新穀進陳穀出,交替往複,最多也就存六七年。黑巾軍起事之前,刀槍劍甲被服、食鹽油脂等輜重可以提前幾年甚至十幾年儲備,存放幾十年都無問題,唯獨糧草不是可以久藏輜重。黑巾軍如此急著要拿下整個都郡,其目的仍是補充糧草。


    從邵平已經掌握的情況來看,黑巾軍能從鹹國之外遷入上百萬人口,其中糧草的糜費甚巨。由此來看,末將去年估計的黑巾軍糧草不足並非實際情況,也非戰力不濟。


    其去年入秋之後突然退走滔荔,多半還是鹹西、丘南、都郡西郡的民夫,不足以供應黑巾軍糧草輜重,反而還要依靠沐陽倉截得的四百萬糧草接濟鹹西、丘南等郡縣,導致其不得不退兵。


    據此估計,黑巾軍一百二十萬之巨兵,恐怕仍得維持一兩年,短期內決戰恐怕無望,反倒是黑巾叛賊秘密謀劃與我軍決戰,其定是在擔心久拖生變故。”


    要將上百萬人口,在半年之內從孫國、誌國、徐國轉移至鹹國境內,老百姓願不願意且不去論,僅僅需要路上、安家,安家後一季或是兩季的農業損失,這筆費用消耗的錢糧就至少需要四百萬石以上。


    如此巨大耗費,不是匆匆草率起事的叛軍所能做到,定是常年籌備,有周密的戰略策劃預案,才能有條不紊實施的人口遷徙,沒有嚴密的組織,沒有提前的基層群眾工作,無法高效的在短期內將巨量人力轉運至他國。


    黑巾軍既然有餘力轉運龐大人口,其家底定然相當厚實,否則無法突然在去年暴兵,今年還能維持如此龐大的兵員基數。即便是現代戰爭,一個人口兩多千萬的國家,要維持一百二十萬的常備軍,都非常吃力,非中央集權製下的舉國體製才能做到。


    這時百裏燕繼續說道:


    “趙帥,今日之毒酒便可見一斑,黑巾軍急於拿下都郡與整個鹹國,不惜毒殺我等,其意便是想短期內與晉國劃江而治,從而好抽調主力西進長孫國,從背後繞過思水江打垮孫國,平滅了梁國。


    梁國一亡,中原以及西海諸國賴以維係的共主分封製將就此蕩然無存,屆時可就真是禮崩樂壞群龍無首,黑巾叛軍可坐擁整個中原富庶之地,用計令各國自相殘殺,而後各個擊破,以謀求版圖的再次一統。


    隻不過,再次一統之後中原文明恐將蕩然無存,黑巾軍勢必建立以神教邦國統禦天下,屆時真正的民不聊生黑暗統治將籠罩中原,其殘酷遠勝當下列國之苛政,此乃眾人所不可預見之禍,還請趙帥明查,斷不可速戰。”


    “神教邦國?”趙遜努力思考著四個字的含義,似有所悟問道:“魏將軍是說,以神權代天子王權?”


    “是的,神畢竟是虛幻飄渺之事,眾生之所以崇拜,是因不知天地之間萬物道理,不明其所以然而然,故而將不解之事冠以神仙仙術,實則是世人無知的唯心之說罷了。


    倘若就此賦予不明之所以然,授以權柄,無異於將大權授之於畜生。畜生焉能能知人的饑餓冷暖物之所需,神也不能憑空變出五穀之所用,依然得從地裏長出。


    不能因地裏能長出五穀,進而就以此為理,假說是神所恩賜。倘若如此,那女之歡生息繁衍,畜生之雌雄交配,豈不也是神之所授,非人情之欲望。


    若是如此,那些個標榜禮義廉恥,唯君父馬首是瞻的聖使,還要以各種名義豢養擄掠年輕女子供其淫樂作甚,幹脆都如郭公公一般,做個公公豈不更好,還不是因為他們得到了戰爭剝奪的特權。


    照此發展下去,黑巾軍一統版圖之後又將是何等局麵,趙帥、葉大都督也該想得到。什麽是真正黑暗統治,無非是以神的名義,對百姓進行更為嚴苛的剝削與鎮壓,比之今日,有過之無不及而已。”


    趙遜沉默良久,負手在後踱著步子,過了片刻方才說道:


    “邵平之亂象,不過叛軍治下一處城池,倘若是普天之下皆如此,魏將軍所言恐怕絕非危言。如今鹹國糧草匱乏,北海郡已有災荒之兆,至少有兩百萬石糧草缺口,若不能收服都郡,都郡的夏糧、秋糧將被黑巾軍盡數得去,真是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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