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空大師,時下已進入四月,城西至今才修不到四分之一的城牆,照此速度,即便是到五月間也修不成啊。”百裏燕(既魏賢)不無擔憂說道。


    “嗯,確是如此。老夫倒是以為,既然暫時修不了,不如不修。”


    “不修!”百裏燕大吃一驚,忙問道:“如此豈不成了“匚”字形了嗎,其他三麵城牆萬一倒了怎辦!”


    力學結構中三角形最穩定,四邊形次之,線形結構穩定性尚可,但是牆體存在有應力,有應力就會產生扭矩,一座隻有三邊相連而沒有封口的城牆,時間一長是要坍塌的,安空作為土木工程大師,這點道理當然明白,百裏燕隻是不明白他要怎麽克服這一技術問題。


    “莫非安空大師另有高明?”他大膽問道。


    “新城其實本就高於永興河水麵兩丈之多,再修城牆多半也是擺設,更何況現在已經壘起半丈左右的矮牆,距離河麵已達三丈,黑巾軍想要上岸已經非常困難。”


    “話雖如此,可南北城牆不固又作何解?”


    安空撚著短須笑道:


    “此事其實說來簡單,在北麵城牆之外一裏或是兩裏,再建一道與北牆長度規格相同之一字城,而後將一字城與北牆相連,如此便等於有一座甕城,便可使北牆屹立不倒。


    而南牆因臨冠湯渠,修建此等大型一字城難度極大,故而可在南牆之內修建甕城水港一座,如此城內可有小型碼頭,即可運貨,亦可建造修理小型船舶以供趨勢。”


    “嗨!魏某怎就不曾想到呢,還是安空大師高明!”


    “嗬哈哈……”安空大笑:“以魏將軍之智,此法定是能想到,但要付諸於行動,卻是不容易,沒有二十年營造之功,難以下此魄力呀。”


    安空之法甚為簡單,直接在城北之外,城南之內,修建一道一字城城牆,而後連接南北兩牆,如此形成封閉性長方形結構,同時又多了南北兩座大型甕城,如此可保新城城牆的結構穩定。


    而城西已經在地基之上壘砌了半丈之高的土牆,加上地麵原本高於河麵的落差,城西距永興河河麵距離就達到了近三丈,幾乎沒有快速攀爬來的可能。


    因此可以暫時放棄西麵城牆的建造,待收複了添城、夏渠、衛津三城,解除西岸危及之後,再修城牆也不遲,如此可兼顧城牆的軍事功能,名義上完成新城的修建。


    正值二人說話之際,數匹快馬飛奔而來,百裏燕定睛看去,隻覺來人眼熟,待到近處細看,竟是陳韻風。


    “他怎麽來了?”


    陳韻風守在廣信,二月間薑閔差人增兵南下,也不見他親自率軍南下,這次突然過來,總不能是廣信失守了吧。


    陳韻風臉色倉惶氣喘籲籲,見到百裏燕立時勒住馬韁翻身下馬:


    “魏……”去年以來變故頗大,再次相見,陳韻風一時竟也不知如何開口:“魏將軍,別來無恙。”


    “韻風兄此來,不知所為何事啊?”


    “唉……”陳韻風唉聲歎氣道:“北海郡的夏糧全都完啦!”


    百裏燕驟起眉頭,不知其究竟何意:


    “夏糧!這不才剛剛下秧苗嗎,怎麽就完了?”


    “三月間北海郡各地陸續開始下秧,十日前左右,水田裏的水突然變成藍色,幾乎實在一夜間,北海郡數以百萬畝絕好農田啊,都完了!”


    “什麽啊,整個北海郡都完了!這水怎麽會變成藍色。”


    “起初以為是有人引海水入灌渠,但有染坊的工匠發現,田中所灌之藍水是染料啊,有劇毒!”


    “嘶……”


    百裏燕胸口一沉,轉眼想到是堿式碳酸銅。


    去年攻打萩亭銅礦,便是發現黑巾軍在大肆搜集藍銅礦,隻以為黑巾軍會用來汙染水源,現在來看,其目的是要扼殺摧毀鹹國的戰爭潛力,以引發民變。


    “這些個王八蛋!”百裏燕狠狠罵道。


    “魏將軍見多識廣,這藍毒水究竟如何破呀!”


    陳韻風多謀善斷,怎奈黑巾軍所用的伎倆已經超出了他認知的極限,對化學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要中和堿式碳酸銅,又不留下有毒物質,以眼下的手段幾乎不可能完成。


    碳酸銅本就是碳酸根堿,很難與弱堿性物質反應,想要用常規稻草會和石灰解除危害幾乎不可能,最可行的辦法是用弱酸,但是用酸,有可能產生酸根銅,依然有毒。進一步說,上哪裏去弄上千萬畝的化學製劑。


    唯一的辦法隻能等自然氧化分解。堿式碳酸銅的結構並不穩定,暴露於空氣當中會自然發生轉化,但這需要時間。


    “韻風兄,此事恐怕無解。”


    “無解!”陳韻風失望道:“如此一來全郡百姓生計當如何是好,上千萬畝的農田呀!”


    “豈止是上千萬畝,此中藍水乃是藍銅,有劇毒,人尚且食之即死,莊稼浸泡之後必死無疑。而且貽害甚大,絕非一季可以緩解,恐怕秋糧今年也無指望。倘若明年再施毒計,又是一年絕收。長此以往,北海郡將不戰自敗。”


    用堿式碳酸銅汙染農田,短時內無法消除其帶來的破壞,需要大量雨水的衝刷和土壤滲透,才能消除有毒物質的危害。夏糧無望,秋糧也可能受到影響。即便秋糧能種,黑巾軍再來這麽一下,最後連種子都沒有。


    “韻風兄,此事廣信公、羅先生知道了嗎?”


    “正是主公令在下前來問計,不想盡連魏將軍也無計可施,唉……”


    “此事險惡至極,乃斷子絕孫泯滅天良的歹計。其中定是有奸人暗中配合,否則絕無可能毒害整個北海郡。”


    “我等與羅先生不謀而合,定是有奸賊趁著夜色將毒物投入各地水渠之中,以毒害糧田。”


    “是啊,這一手確實毒辣,索性永興河東岸尚未出現此事。”


    百裏燕心想,黑巾軍之所以不在陔陵下手,一來是陔陵所在的都郡土地肥沃,是黑巾軍爭奪的重點目標。


    其次是他在此坐鎮,想必黑巾軍去年屢次挫敗,應該是已經知道他能破其邪術。黑巾軍擔心以此法無法毒害到鹹軍,反而再被百裏燕利用,種種因素疊加之下,黑巾軍未敢在都郡投毒。


    不在都郡投毒,並不意味著不會再黑巾軍占領地之外投毒,能在北海郡投毒,當然能在列國其他郡縣投毒,以削弱列國的戰爭潛力。


    高濃度堿式碳酸銅毒性強,但黑巾軍畢竟不可能工業化製備,依然隻能靠天然采集,因此投毒的劑量不會太高,其毒性較低對人體短時傷害不明顯,但對植物根係破壞極大。


    隨著雨水的衝刷,土壤的滲透,以及自然反應降解,土壤會自我淨化,逐漸喪失毒性,一兩年之後還能恢複耕作,但是一兩年時間,列國要喪失多大一塊的收入,又要餓死,逼反多少人,這才是黑巾軍險惡之所在。


    “韻風兄,在下立將此事稟報趙帥,至於如何處置,就難說了。”


    “那好,此事便拜托魏將軍。”


    陳韻風離去不久,安空大師無不氣憤說道:


    “此等惡賊滅絕天良,人人得而誅之!”


    百裏燕苦笑道:


    “兵者國之大事,當無所不用其極,仁義道德隻都是弱者之借口,為達目的可不擇手段,黑巾軍正是如此行事。”


    “但如此,又至百姓於何地呀……”


    “話雖如此,可天下民變之勢,又何嚐不是君王不查之下所釀慘禍,倘若黑巾軍有罪,列國君王又該當何罪。”


    人禍甚於天災,安空之看到了人禍背後的殘酷,卻不去想人禍的根源在何處,倘若不是上自君王下至權貴官吏,一級一級出了問題,又何嚐能激起席卷中原的民變。


    黑巾軍要生存,就必須學會殘酷,而戰爭的本質就是殘酷的,誰更殘酷,誰將更能贏得戰爭主動權。


    騎馬趕到中軍大營已經是下午,黑巾軍加緊永興河北段攻勢之後,趙遜便一直奔波於各處。


    因黑巾軍龜縮在永興河北段,遠在瑞田寨四十裏之外,瑞田寨守軍貿然出擊極易遭致黑巾軍殲滅,如此瑞田寨對永興河北段黑巾軍牽製作用大大削弱,僅剩作為前沿出兵基地的功能。為此趙遜正在考慮令騎兵出擊,迂迴至黑巾軍後方。


    “魏賢,你部何時可以出擊?”


    “隨時可以出擊,但是末將麾下隻有五千人馬,黑巾軍主力五十萬悉數對峙於永興河北段,僅以五千人過河,怕是黑巾軍騎兵在後追殲,難保不會被其全殲,還請趙帥明查。”


    “嗯,本帥考慮令葉信為騎軍大都督與你合兵,向西、向北出擊,你以為如何?”


    “不知趙帥打算出動多少兵馬?”


    “三萬,每人兩匹戰馬,可長途奔襲,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末將請求趙帥再撥水軍萬餘,大型戰船數百,隨行出征。”


    趙遜不解問道:


    “這是為何?”


    百裏燕走進地形圖前,指著迷龍河說道:


    “趙帥,迷龍河河寬水深,通往鹹西、丘南兩郡,甚至一路流入孫國,末將去年襲擾,曾就考察過部分河段,通行五千石的大船都遊刃有餘。”


    “那又如何?”


    “人煮水而居,耕作必以水源為渠,故而黑巾軍後方耕作土地,都必須依附於水源,因此迷龍河兩岸百裏之內定有大量百姓在此耕作,末將打算沿迷龍河西進北上或者南下。


    若有戰船隨行,便可將擄來的人丁輜重一概以戰船運送,如此便省去了遷徙人丁,而受其牽絆之苦。”


    “可如此一來,行軍路線必被黑巾軍摸透,屆時若以此為伏,又如何?”趙遜問。


    “我軍三萬人每人兩匹戰馬,每天可快速行軍五至六個時辰,兩匹馬輪番交替,每日可行則少兩百裏,多則兩百五六十裏。


    黑巾軍則不然,其騎兵馬雖眾,但卻不能如我軍這般兩人一匹馬行軍奔襲,難以從身後追趕。


    而水軍可日夜行軍,順水每日至少可行一百五十裏左右且不累,因此騎兵與水軍可協同並進。倘若遭遇黑巾軍圍攻,能戰則戰,不能戰則以馬匹便利逃走便是,實在無法逃走,便殺馬上船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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