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燕(既魏賢)退出大帳不久,趙遜來迴踱著步子,心裏遲遲下不定決心:


    “這若是下雪,我幾十萬將士必全軍覆沒,倘若東撤,誰人知道雪會下在何處。可若聽從魏賢計策,士氣為之奈何。”


    左右琢磨不定,趙遜右手拔出了肋下那柄百裏燕送他的橫刀,閃閃的寒光透著生畏的鋒芒,就像黑巾軍的妖術,始終懸在頭頂,如夢魘般惶惶不可終日。


    收起橫刀,趙遜大聲令道:


    “中軍官薛勝何在!”


    薛勝跨入帳中行了一禮:


    “末將在。”


    “傳令斥候營,選派精幹斥候從下遊繞過我軍最北端營塞二十裏過河,避開黑巾軍鋒芒,前往妙天山查探黑巾軍動向。倘若發現黑巾軍大舉運送脂水、木柴、硝石、油脂等引火物,速迴中軍報信,限時三日之內返迴。”


    “諾,末將即刻傳令。”


    “嗯,去吧。”


    趙遜打算進一步確認妙天山情況,倘若真如魏賢所言,黑巾軍在妙天山大舉放火,也隻能鋌而走險過河一戰。


    第二日中午,百裏燕騎馬趕迴烏坪向薑閔交令。薑乾於私下召羅鬆亭問話,心裏多有不滿:


    “羅先生,這烈日當頭哪裏能下雪,父親怎能聽信魏賢一麵之詞。”


    “公子,黑巾軍製備棉衣隻能用以禦寒,別無他用。其險惡用心便在於放出消息令我軍軍心自亂。公子試想,連主公、公子都不信此等妖言,鹹軍眾將又豈能輕信。


    況且鹹國從無降雪,儲備棉衣更無從談起,此事即便我等相信,也無地去找棉衣禦寒。此乃陽謀也,信與不信都無濟於事,這才是黑巾軍毒辣之處。


    人心混沌之際再降大雪,我軍即便不被凍死,兵卒也將因雪大舉逃亡,甚至投降黑巾。到時,黑巾軍再得鹹軍戰卒十數萬,其鼎立天下之勢將無可抵擋。


    百萬之眾虎據北海,東進伐晉,南可攻誌,西掃孫、梁,北上長孫,縱觀中原腹地,誰能在半年之內號眾百萬,天下無一人啊!這才是黑巾軍毒辣之處,公子需察之。”


    “可本公子還是不服,為何每次都要聽從他的計策,難道本公子所言就錯了?”


    羅鬆亭心中苦笑,勸慰說道:


    “少主欲成大事,當有容人之度。有朝一日奪取天下,少主麾下能人猛將如雲,又豈止胡陌、王九、宋平、陳韻風、許扞等人。魏賢有曠世奇才,世之罕有,如今能為少主所用,實乃公府之福。


    將來天下英才競相投奔各顯其能,各盡其力,少主若如今日這般待眾人,天下之力又豈能為少主所用,還請少主三思。”


    “羅先生的意思是,本公子是虧待了他不成。”


    薑乾心中不服,背手轉過身軀,胸口起伏的怒氣久久不平。羅鬆亭見他聽不進,自知多說無異,轉而話鋒一轉說道:


    “公子,前日主公提起娶親一事,不知公子可有考慮。”


    薑乾臉色一沉,比之方才更為不快,若非背著羅鬆亭,羅鬆亭怕是要吃一驚。過了好片刻,薑乾收斂了神色轉身緩緩說道:


    “好男兒誌在四方,而今山河破碎,黑巾軍兵臨國都,我怎能視之不見奢談兒女私情。”


    薑乾年有二十四,時下他這年紀,十六七八生兒育女者十之八九,倒是二十四歲未婚者百不足一。富家子弟勳戚權貴家的公子哥,更是十六七飽嚐女色滋味,二十出頭已是妻妾成群。舉目整個鹹國勳戚,隻有薑乾二十四歲還是童子之身尚無妻妾。


    薑閔前番前往陔陵,一是拜謁鹹王商議禦敵之事,二是為薑乾尋一門門當戶對的姻親,為將來布局。薑乾想都不想一口迴絕娶親之事,羅鬆亭也不好再多說什麽,畢竟這是公府內部的家事,他這個外人提點一二也就是了。


    羅鬆亭離開不久,薑乾盛怒之下踢翻桌案,怒不可遏道:


    “娶親娶親,本公子難道不知娶親嗎,可誰人知我的苦處!”


    十指叩的關節發白,關節哢哢作響,薑乾痛苦之色愈甚。


    數日後,趙遜派出的斥候返迴中軍。正如百裏燕所料,黑巾軍在妙天山下駐紮有民夫五萬,日夜不停的砍伐周圍森林,並將石油、鬆油源源不斷運往山頂,整個妙天山南已被砍伐一空,隻露出光禿禿一片裸露的山石。


    不僅僅是黑巾軍戰卒配發了棉衣,就連妙天山附近民夫都配發了棉服。據此判斷,下雪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趙遜謹慎起見,刻意將此事壓下,以免引發軍心動蕩內部分裂。並以修建浮橋、木筏、製備檑木等名義,下令各軍各營伐木,同時修書一封令薛勝親赴烏坪傳令於鍾衡。


    “鍾大都督,大帥有令,命你部人馬做好過河準備,不得有誤。”


    鍾衡大吃一驚:


    “僅我部一萬人過河?”


    “是。”


    薛勝口氣不容置疑的肯定道,鍾衡大惑不解追問:


    “除此之外,趙帥可還有其他軍令?”


    “別無他令。你軍即刻備戰,不得有誤。”


    “諾,末將領命。”


    薛勝離開鍾衡大營,隨即又去百裏燕營地,將趙遜密函交予他:


    “此乃趙帥親筆密函,令本將轉交與魏先峰。”


    “有勞薛中軍。”百裏燕行了一禮。


    “本將這就該告辭了。”


    薛勝傳完軍令,翻上戰馬出了大營。百裏燕不知情況,揣著密函來到自己帳中拆開密函細讀起來。


    正如此前所料,黑巾軍的確在籌備妙天山放火一事,趙遜的斥候幾經確認,基本可以肯定黑巾叛賊不僅戰卒配發了棉衣,後方第一批次的幾十萬民夫也配發了棉衣,戰略意圖已經昭然若揭,若非下雪,已經別無其他解釋。


    謹慎起見,趙遜以各種名義下令各營伐木,並讓輜重營調集引火物,讓人前往陔陵軍倉調運厚衣。


    信中還提到全線出擊風險極大,即便破了黑巾軍毒計,僅以鹹軍現在兵力和渡河能力,三十幾萬人無法悉數過河,過了河再想撤過河,還有被從後掩殺風險。


    因此趙遜決定集中優勢兵力從烏坪渡河,從南翼發起攻擊,打殘南翼黑巾軍搶占瑞田,形成瑞田、烏坪相連之永興河運兵通道,以吸引黑巾軍主力南下,並將廣信軍下擺投石機弄過河禦敵,以拖延戰事,爭取更多時間積聚力量,如此也算是風險極小的折中方案。


    通讀全信百裏燕心中感慨:


    “還是趙遜穩妥啊,一旦控製了瑞田,鹹軍便可源源不斷渡過永興河,與之長期對峙。進可攻退可守,戰局的天枰將向鹹軍傾斜。”


    瑞田是距離為烏坪四裏的一塊高地,戰線上不算過於突出,趙遜當初棄守瑞田,全數撤過永興河,是因兵力不濟,無法堅守。


    此時鹹軍兵力已達三十多萬,若能撥亂反正一舉拿下瑞田,黑巾軍南翼軍團將遭重創。


    而進入七月,鹹軍兵力將達四十萬,鹹軍又占瑞田,占據進攻主動權,配以廣信軍下擺投石機,黑巾軍的遠程器械將不構成威脅,固守瑞田高地將成長期對峙態勢。


    除非黑巾軍還能玩出匪夷所思的“黑科技”,否則秋後將難有作為。


    待晉軍主力從北海登陸南下,即對黑巾軍形成東、南、北三麵夾擊態勢,屆時晉、鹹近六十萬大軍三麵夾擊之下,黑巾軍要麽退卻,要麽決戰,再無其他選擇。


    甚至一直拖,拖到明年,黑巾軍疲於作戰,無暇顧及恢複農業生產,待到糧草耗盡,這五十萬烏合之眾如作鳥獸散,哪裏還要動手打。


    將信按在案上,百裏燕立身原地踱了幾步,思考著趙遜的計劃,是否還有什麽疏漏。


    他始終認為黑巾軍的背後隱藏著一股強大力量,謀略能力遠在鹹軍之上,甚至兩世為人的他也看不透這其中的水倒底有多深。先是拋灑石油,後是向天借雪,真不是一般人能玩出來的手段,這要是一茬接著一茬沒完沒了怎麽辦。


    還有,向天借雪是否還有什麽後手,利用當下時人尚未掌握的常識發動所謂的妖術,要是還有,攻過永興河,黑巾軍勢必要發動猛烈報複。


    試想,邪教的本質是什麽,是謊言,利用人們所不掌握的知識,欺騙愚昧和無知的人,當這種謊言被戳穿,對其底層的信眾的心態和士氣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當彌天大謊被戳穿,威脅到其自身的威信和既得權利,其必然要發動大規模攻勢,挽迴其本身的失敗,掩蓋謊言的本質。


    倘若向天借雪失敗,非但沒凍死鹹軍重創士氣,相反可能重創了黑巾軍自己的士氣,還被奪走要衝瑞田,黑巾軍要在軍心不穩的情況下,短時內發動致命一擊,除非要有必勝把握。


    單純從軍事角度出發,鹹軍在瑞田倘若采取守勢,黑巾軍不付出高於鹹軍慘重傷亡,是攻不下瑞田的。


    如果強攻,其損失必然遠大於鹹軍,甚至顧此失彼被趙遜在永興河防線其他地方捅摟防線。


    倘若不強攻,就隻能智取,但至少在百裏燕看來,他和羅鬆亭都不會輕易上當。那麽就隻剩下發動所謂的妖術,打垮鹹軍士氣


    “這恐怕就麻煩了,黑巾軍要是還有壓箱底的妖術,肯定是用來瓦解陔陵士氣,迫使陔陵內亂而不攻自破的必殺技,這東西要是拿出來,恐怕不比向天借雪更駭人啊!”


    百裏燕轉念想到陔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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