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百裏燕(既魏賢)硬著頭皮說道:


    “主公,在下以為,六月至七月間,永興河兩岸極有可能將下暴雪。”


    “一派胡言!”


    薑乾斥道,胡陌、王九等人也是訕笑著。薑閔示意薑乾退下,皺著眉頭說:


    “孤活了四十餘栽,還從未見鹹國下過雪,更無典籍記載都郡下過雪,魏先生所造寒冰孤是見過,但要說讓老天爺下雪,令人實難以置信。”


    “主公,若非大寒,黑巾軍備置棉衣何以解釋。”


    “定是黑巾逆賊妖術。”薑乾又道,對妖術的執著非但沒因石油的出現所打消,反而愈發不可自拔。


    百裏燕反駁說:


    “棉衣並非甲胄,既不能阻擋兵刃砍傷,亦不能抵禦箭矢,若非禦寒,黑巾軍真能以仙術讓棉衣一夜變成鐵甲不成。”


    百裏燕結結實實堵了薑乾一個正著,料定他定是要說黑巾軍用妖術把棉衣變成可以過河的鎧甲,當真是救生防彈衣呢,能浮著從河上攻過來過來。


    此時羅鬆亭迴頭看了眼百裏燕,心中卻是驚濤駭浪。


    他轉眼想到剛才百裏燕說起過,黑巾軍極可能妄圖全殲鹹軍於永興河,此前他也覺得斷無可能。但現在看來,此時此刻真要下暴雪,鹹軍當真是要全軍覆沒。


    見薑乾、百裏燕二人爭執不下,羅鬆亭進言薑閔道:


    “主公,在下以為,魏先峰所言不無可能。”


    一言既出,帳內頓時炸開鍋,反應最為激烈的當屬薑乾:


    “羅先生,此等危言豈能聽之。”


    羅鬆亭跟隨薑閔多年,輔佐薑乾也有六七年,對薑乾秉性一清二楚,心知薑乾有些心高氣傲。羅鬆亭改換口氣,委婉說道:


    “少主,在下雖不知黑巾叛賊如何令天下雪,但棉衣若非用來禦寒,也無他用。魏先峰所言雖說荒誕,卻不無道理,此時即便我軍識破黑巾軍險惡用心,搜遍全國上下,恐怕也湊不出十萬件棉衣來。”


    黑巾軍準備的棉衣有兩指厚,與老式軍大衣厚度一般,適合零下十五度以上的氣溫穿戴,這麽熱的天,穿身上還不得中暑。


    倘若氣溫降至零下十五度,鹹軍三十多萬大軍衣不蔽體,哪怕是圍著火爐,分分鍾也得凍死。


    廣信軍中一時間爭執不下,鍾衡作為駐軍大都督,廣信軍內部事宜,他也不便參合。


    平心而論,他也不相信這麽熱的天會下雪,更何況都郡曆史上就沒下過雪。但百裏燕每次都能應驗,鍾衡要說不信,心裏同樣顧慮重重,真要是萬一下雪,幾十萬人當真是要活活凍死。


    想到這裏,鍾衡恭敬說道:


    “廣信公,本將以為此事是否呈報趙帥定論,我等即便論個高低,也無益於戰局發展,還請廣信公明見。”


    薑閔此時原地踱著慢步,低頭思考著拿不定主意,至少他是不信這天會下雪,但現在羅鬆亭、魏賢都認為有可能下雪,他反而開始猶豫起來。


    “鍾大都督所言極是,此事應交予趙帥決斷才是,我等還是等消息吧。”話音落下,薑閔看向百裏燕:“魏賢,此事由你親自向趙帥稟明,你看如何。”


    “末將領命。”


    “那好吧,乾兒與羅先生留下,諸位都散了吧。”


    “諾!”眾人異口同聲,隨後陸續散去。


    百裏燕離開大營之際,鍾衡追上前來半信半疑問道:


    “魏先峰,下雪之事你可有把握?”


    百裏燕緊蹙眉頭正色道:


    “鍾大都督,永興河以西可有高山?”


    “魏先峰為何突問此時?”


    “大都督隻說有還是沒有。”


    “有,永興河以西四十餘裏有妙天山,傳言山高七百丈,往年大王祭天皆要登妙天山祭祀。故而妙天山有石階,山頂有兩三畝見方平地。魏先峰難不成以為黑巾叛軍正要以妖術祭天,令天下雪不成?”


    百裏燕苦苦一笑:


    “那就對了,黑巾軍將在妙天山上放火,以火熏天,天必下雪滅之。”


    “這……是妖術,還是道術?”


    “皆不是,此乃常理也,但尋常人皆不知此理,故而以為乃妖術。”


    按鍾衡所言,妙天山高度七百丈,至少是兩千兩百米開外的高山,算上地平線海拔,至少是兩千三百米以上。


    積雨雲的高度通常也就在六百至一千兩百米之間,碎積雲最低,也在一千米,層積雲兩千米高度算是高的,但不論哪種雲層,都在妙天山最高海拔之下。


    這要是在雲層上端用石油放一把麵積兩千平米的大火,燒上十天半個月,百裏燕已經無法想像將會是何等的人禍,甚至不敢想象對手是何等人物。


    騎馬離開駐地,百裏燕隻帶數名護騎趕赴趙遜大營,將此事呈報於他,也不知趙遜得知此事後會是什麽反應,會不會以為是自己瘋了。


    百裏燕離開不久,薑閔就下雪一事再次詢問羅鬆亭意見:


    “鬆亭,魏賢所言你有幾成把握?”


    “主公,都郡不曾下雪卻乃事實,黑巾叛賊製備棉衣也是事實,棉衣絕無能替代甲胄可能,隻能用以禦寒。而鹹國自古至今從無大寒之季,棉衣儲備微乎其微,叛軍倘若提前得知下雪,我軍必危呀。”


    “可如此酷熱天氣,真會下雪?”


    薑閔質疑羅鬆亭說法,薑乾插了一句:


    “羅先生,魏賢有大才不假,但要說此時此地令都郡下雪,這怎可能。魏賢自己都說天下無妖術,所謂妖術皆為世人所不知之道,若安魏賢自己所之言,黑巾軍能掐會算還能作法,如此又與妖術何異。”


    “公子話雖如此,但棉衣隻能禦寒總不能是假的吧。”


    羅鬆亭此事突然意識到一個險惡問題,哪怕他也相信此時此刻會下雪,但普天之下又有幾人會相信暴熱天氣會降下暴雪,恐怕無一人。


    這是個狠辣至極的陽謀,即便如魏賢這等有見識之人意識到將會下雪,但是無人才信又有何用。更何況信了又如何,此時此地從何調運幾十萬件棉衣。


    陔陵轄地人口不過幾十萬,此時征調厚衣,即便是扒光了陔陵所有人,每個兵士連兩件厚衣都聚不齊,這才是黑巾軍險惡用心之所在。


    “主公,魏賢所言即便不能全信,但有備總好過全無防備。眼下當速令人馬前往陔陵征集厚實衣物,令士卒伐木拾柴,以防不測。”


    薑閔遲疑良久說:


    “萬一魏賢判斷有錯,孤豈不為人笑柄。”


    “父親所言極是,除非魏賢也會妖術,能未卜先知,否則怎能知道黃巾軍能知下雪。”


    火燒蝗蟲讓薑閔得了各“蝗蟲公”的雅號,這次要是不下雪,有可能被戴上個“夏雪公”的帽子,傳揚出去讓他臉往哪兒擱。


    見薑閔遲疑,羅鬆亭繼續說道:


    “主公,降雪真假暫且不論,但天下事總有萬一,倘若趙遜大軍全軍覆沒,主公若能保主全部人馬,主公尚可退入陔陵一戰,屆時陔陵能依仗者唯有主公,還請主公明見。”


    羅鬆亭以鹹軍全軍覆沒,廣信軍退守陔陵為下策,促使廣信公動心。


    試想全國軍隊都死絕了,隻剩廣信軍和鍾衡的三萬人馬退入陔陵,連同陔陵守軍在內不過五萬人馬,拖到晉軍北軍抵達也綽綽有餘。屆時整個陔陵都在廣信軍控製之下,再以鹹王無能,致使數十萬兵馬損失殆盡亡國為由,迫使其退位是名正言順之舉。


    薑閔即便不信魏賢,但這種萬一性的可能,畢竟是個一舉收割王權的大好機會,即便風險極高,但眼下與黑巾軍對峙,就沒風險?同樣是勝則全勝,輸則滿盤皆輸的結果。


    思釀片刻,薑閔終於心動,他緩緩說道:


    “也好,未雨綢繆有備無患嘛,此事便交由鬆亭速辦。”


    “諾!”


    百裏燕快馬加鞭驅馳六十裏抵達中軍已是深夜,恰逢趙遜巡營歸來,見其臉色比之此前更加凝重,百裏燕心知趙遜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趙遜雖有將帥之才,讓他一夜之間統帥三十多萬大軍,顯然有些吃力。


    全軍三十多萬人派係複雜,不聽調遣者眾多,昨天就斬殺了一個左都督,今天懲辦了一個封君,直接剝去兵權押送陔陵讓鹹王處置。


    雖有臨陣生殺大權,殺一個封君隻是一句話的事,但其背後的黨羽興風作浪才是趙遜最為頭疼。


    “魏先峰此來是為黑巾軍棉衣一事吧。”趙遜低沉的聲音略顯蒼老,如同六旬老兒一般。


    百裏燕行了一禮,也壓低了聲音說道:


    “正是,但將軍可知鹹國是沒有冬衣的。”


    趙遜猛一抬頭,雙目射來寒光令人心頭一怔。


    “怎麽,魏先生也想到了。”


    百裏燕吃驚,難道趙遜也覺得這天要下雪?他小心翼翼試探道:


    “在下以為,萬一下雪,我軍幾十萬人馬恐全軍覆沒。”


    “是了……是了,定是這樣。”趙遜激動道,立身而起離開桌案湊近百裏燕跟前繼續說道:“此前諸將多有爭論,有人便說這棉衣除了禦寒別無他用,而鹹國從無下雪,冬季一件厚衣便能禦寒。


    事後本帥也曾與其他諸將私下談論,也令人去陔陵司天鑒請教星象,都說鹹國絕無可能下雪。可若非大寒暴雪,黑巾軍備置棉衣又做何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國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督金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督金衛並收藏帝國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