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百裏燕(既魏賢)位列攻城隊的最後,看著城牆上遍布的草泥袋,心中不僅感概,有朝一日他要攻自己設計的防禦體係。


    “看來技術一旦普及,馬上就會投入戰爭!”


    百裏燕已經可以想象到,除了草泥袋,韓合恐怕還學到了火鉗矛、龍牙板、鐵蹄釘此一類攻防器具。甚至可以預見,如果搞出了火藥,低門檻技術將迅速泛濫,各國也會千方百計的竊取配方。


    總而言之,任何有助於戰爭進程的技術,無一例外都會普及和推廣,增加戰爭的殘酷性,從尹秧城到今天的杜陽城,其中的利害關係可見一斑。


    雲梯隊在弓弩手掩護下冒著晉軍疾風驟雨一般的箭雨衝向城牆,在傷亡一多半後,二十隊雲梯隻有八隊成功攻到城下,倒下的十二隊迅速被緊隨在後的步兵抬起雲梯繼續攻城。


    雲梯隊剛剛抵近城下,城牆上晉軍滾木檑石傾斜而下,不時有弓弩手放箭,正在豎起雲梯的鹹軍步卒傷亡慘重,前麵的剛剛倒下,後麵的再次豎起,如此反複爭奪,雲梯陸續豎上城牆。


    第一波攻擊隻有五百人,分成兩個批次,一個批次兩百五十個人,等第一個批次傷亡過半,第二個批次開始攻入城下繼續攻城。


    麵對隻有兩百米多米殘垣斷壁,一個波次五百人的密度非常高,不可能三千多人一起發動攻擊。也不可能均分在每一米的城牆,而是重點進攻事先選定的不弱點,集中進攻。如果散兵遊勇一樣一擁而上,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會成為活靶子。


    今天攻城的幾乎都是新兵,但其實所有的戰鬥方式,攻城是唯一和單兵素質,個人經驗幾乎不掛鉤的戰鬥。


    就算單兵技能再高,有萬夫不當之勇,天下無敵,隻要攻到城下,麵對滾木檑石和箭如雨下的箭矢,再優秀的戰士都是炮灰。甚至連傷員都救不下來,根本等不到搶救,便會被一層一層的石頭和原木砸死。


    更何況韓合從尹秧城學到了大量城防手段,今天的攻城將會比以往都更加慘烈。


    不過為激勵攻城,各國都有重大的獎勵,但凡首先入城者封為先登死士,封將、重賞等等,以激勵士氣和軍心。


    姚盛將百裏燕所在的百人隊安排在第七個波次的第二批,以現在的攻城進度,今天基本上輪不到百裏燕所在百人隊攻城,但明天就很難說。


    除非今天就傷亡過三分之二,姚盛的攻城營明天就會被替下,改換其他營攻城,以免建製被打殘。


    在晉軍的反擊下,姚盛的第一批人馬很快傷亡過半,第二批已經殺至城下繼續攻城,第二波三、四批進入攻擊位置,隨時開始攻城。


    百裏燕此時距離城牆尚有三百多米距離,一般的弓箭難以夠到,但單兵的強弩,和城防弩的射程往往驚人,即便站在姚盛攻城營之後的預備營,個別運氣不好的家夥,隔著五百多米,被一根極粗的城防弩,從胸口戳個對穿。可見即便再遠的距離也並非百分百的安全。


    看著前方不斷倒下的兵士,百裏燕不免擔心起自己,也許自己會倒在衝鋒的路上,也許會是被石頭砸中,更加諷刺的是韓合用自己的城防技術,來對付自己,如果自己死在自己創造的技術下,這又是何等的諷刺。


    此時時間仿佛是被凝固的冰塊,每一秒都過的那麽艱難,這時一隻手突然抓住了他,下意識的看向左側,是蕭,他的臉色煞白,雙腿不停顫抖著,目中盡是恐懼:


    “魏大哥我怕,我怕死……”


    “待會兒跟著魏大哥一走,不要掉隊。”


    “可我怕呀……”


    “別怕,有魏大哥在。”


    把蕭攬在懷裏,百裏燕不停地安慰他。其實他比誰都怕死,因為自己是個醫生,是個高級知識分子啊。


    攻城還在繼續,拜百裏燕的技術所賜,鹹軍的傷亡速度比預計的更快,下午醜時兩刻剛過,排在百裏燕之前僅剩下不到一千兩百人,這意味著姚盛的攻城營從攻城開始,用了不到五個小時傷亡了兩千多人,而這段城牆隻有區區的兩百多米,遠遠超出了平日攻城所能承受的極限。


    消息很快傳到中軍,鼎煬侯張雋聞訊攻城半日,卻傷亡兩千餘人,不免心驚肉跳,遂令人再次核實,結果又增加了兩百多人,傷亡已經超過兩千五。


    “你可確定!”鼎煬侯質問中軍官。


    “迴鼎煬侯,卑職親自核查,姚盛將軍麾下眼下隻剩一千多人,四個兩個都尉已經陣亡一員,三個都統死全部陣亡,照此下去,怕是天河之前預備營就得頂上去。”


    “你且退下聽令。”


    “諾!”


    中軍官退下,鼎煬侯目光轉向趙遜:


    “趙將軍,為何姚盛將軍如此不堪一擊。”


    “迴張將軍,韓合采用魏賢守城之法。加之非姚盛將軍本部,皆是老弱新兵,毫無攻城經驗,傷亡慘重是必然結果。”


    “魏賢魏賢,我鹹軍除了魏賢,莫非再無能人了嗎!”聽到魏賢,鼎煬侯重燃怒火。


    “張將軍,我軍去年堅守尹秧城,本將軍便是聽從了魏賢之計,阻擋晉軍一月有餘。且當時晉軍以十萬人圍城,攻打我軍一萬三餘混雜兵士。


    而如今是我軍十二萬,攻打韓合九萬人堅守的城池,且尚未攻入城中,倘若韓合在城內亦采用魏賢之法,怕是照此下去,我軍十日之內便得全都撂在城牆之下。”


    “哼,趙將軍未免危言聳聽了吧。”鼎煬侯不屑一顧,冷冷看了眼趙遜,心中愈發不快。


    “如果張將軍一意孤行,本將軍也隻能請辭鎮東大將軍一職,請我王另請名將掛帥。”


    “趙將軍,何必意氣用事呢。本侯若非為了穴攻,不得不如此行事。”


    “但穴攻最快也得三日多,慢則需要五日,我軍如此攻城,五日後傷亡怕是已經過兩萬,屆時我軍與晉軍已無優勢可言,萬一晉軍殺出,我軍何以迎戰。”


    尹秧城守城戰,趙遜是以一萬三千人利用地利優勢,采納了百裏燕的計策,這才堅守了一個多月,這一萬三千多人裏,不少都是抓的壯丁,不經訓練就投入了戰鬥。


    當時的尹秧城尚且有地利優勢,期間韓合還轟城了十天,能抗住韓合十萬大軍圍城,守住一個月真是奇跡。眼下杜陽城內外有九萬晉軍,要是照今天這樣的傷亡發展下去,怕是用不了幾天,鹹軍就得全部死於城下。


    攻城還在繼續,前方的傷亡不斷傳迴中軍,鼎煬侯始終無動於衷,堅持己見繼續攻城,同時增派人員挖掘隧道,以加快進度。


    姚盛陣前急的跳腳,幾個時辰前自己麾下可是小四千人,轉眼功夫隻剩下不到五百人,就算是鐵打的心,也經不住這麽個死法兒。他也終於體味到當初晉軍攻打尹秧城的痛苦,這他媽的都是自找的。


    而與此同時,中軍官再傳鼎煬侯軍令,預備攻城營進入姚盛攻城營戰位,另一個營轉入預備攻城,顯然是準備做連夜攻城的打算。


    命令傳到之際,趙遜已經趕到陣前:


    “姚盛將軍,你麾下還剩多少人馬”


    “趙將軍!已經不足五百,再有一批人就該魏賢了,鼎煬侯是讓我軍撤下去嗎。”


    “不,他要連夜攻城。”


    “他娘的,末將麾下三千多弟兄便這樣不明不白的填進了杜陽城下,若是連夜攻城,明日此時我軍便要傷亡兩萬人,他鼎煬侯這是定的什麽計!”姚盛咒罵著,心裏不禁在想著,想著應該讓鼎煬侯自己去攻城。


    韓合采用的守城模式至少也是中國宋朝才出現的防禦思維,而當下的技戰術充其量戰國中後期,攻城器械非常原始,根本就沒有更多的重武器用於破壞城牆,中間整整隔了一千多年的代差。


    想當初韓合停止炮轟尹秧城後第一天白天攻城,便是傷亡了小一萬人,韓合自己都嚇一跳。


    即便是攻打四麵城牆,一個白天至多損失個五六千人已經很高了,但尹秧城隻有三麵城牆可攻,一個白天就傷亡了小一萬。至此開始,韓合不敢大舉攻城,大量建造了棚車、塔車、臨車後才敢強攻攻城。


    如今鼎煬侯初來乍到,怕是不碰個頭破血流,是不會迴頭的。


    也就是說話功夫,姚盛麾下最後第二批攻城隊殺出前陣,百裏燕所在的百人隊,與另一支百人隊進入戰位,也是姚盛麾下最後的兩支百人隊,不少人這時都尿失禁,其中有幾個還是老卒。


    城牆下已經是屍體成山,即便是久經沙場的老卒,見到此情此情也難以平複內心的恐懼。


    以尹秧城為分水嶺,中原還沒有哪一次攻城,會在幾個時辰內,在一堵城牆下撂下這麽多人,更何況杜陽城僅僅隻是個很小的城塞,規模遠不及尹秧城。


    “蕭,馬上就輪到咱們,記住,一定要緊跟在魏大哥身後,不要跟丟了。”百裏燕努力的安撫著她,但依然無濟於事,生命都是敬畏死亡的。


    “可我還是怕呀……”


    蕭擠出了眼淚,這是百裏燕第一次看到有兵士在陣前流淚的,有見過嚇尿嚇癱的,但還真沒見過嚇哭的。也許真到了生死關頭,人才會真正的恐懼。


    隨著一聲號角次吹響,百裏燕知道,自己是不能後退了。百夫長江湛抽出了劍,高提著嗓門喊了一聲:


    “弟兄們,攻城!”


    “攻城!”


    眾人異口同聲,姚盛麾下最後兩個不滿員的百人隊殺出陣前,百裏燕舉著盾牌衝的最快,在他身後是蕭:


    “跟上我,別落下。”


    “別丟下我魏大哥,我怕。”


    蕭雙手拿著那柄已經滿是缺口的青銅劍,與之瘦弱的身體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此時天空一陣箭雨襲來,百裏燕頂著的盾牌頓時紮了兩箭,巨大的後坐力愣也是讓他退了兩步,同時三支劃過頭頂的箭矢噗噗插入土中,距離蕭僅僅隻有不到半丈的距離。


    百裏燕無暇去思考,舉著盾牌迴頭兩丈路,護主蕭,他已經嚇得兩腿哆嗦走不了路,褲襠裏往下滴著液體,是嚇尿了。


    “快跟我走。”


    “我的腳,腳不聽使喚。”蕭驚懼的看著,一步也是邁不開。


    二話不說,百裏燕持劍的右手一把將她攬腋下,用盾牌護著,繼續衝向城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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