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上沒多久的鐵門再度被打開,陸鶴行站在門前,感受著撲麵而來的潮氣,心裏很快有了答案:“果然運氣不錯,我們碰到的場景還算簡單。”


    小說裏描述過這片陰森的樹林。看似遠離了傳統意義上的密室,將場景塑造成建築之外的樹林,但這裏實際上是有邊界的,無論奔跑多久都無法到達所謂的遠方,更別提離開,而霧蒙蒙的環境和隨時生變的物體無一不在昭示著真相——這是一個夢境。


    黑沉沉的雲壓得很低,雷電的悶哼響起,預示著大雨將至。糾察員們換上雨衣,一齊進入了光怪陸離的夢境密室。鐵門在他們進入之後自動關閉,像是兇獸饜足之後酣然入睡般,四周重歸陽光的懷抱。


    林間十分寂靜,隻有唿嘯的風聲和藏在雲層中的悶雷聲交雜在一起。在進入這裏之後,手電筒終於起到了它該有的作用,照亮了麵前的小片區域。陸鶴行照常走在最前麵試探,其他人陸續跟上,雲林綴在最後,餘光始終落在前麵的輕舟身上。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依舊沒有看見小說裏描述過的木屋。閃電驟然劃破天際,驚雷炸響過後,瓢潑大雨還是落了下來。


    林間再度恢複黑暗,原本亮著的手電突然變得斷斷續續,像是電量不足,但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糾察員,不可能會犯沒有提前充電這種低級錯誤。雲林的手電更是徹底熄掉,他一邊將其丟迴道具庫,一邊往前走,結果直接撞到了前麵的輕舟。


    他感受到懷裏人緊繃的身體,低聲問:“怎麽了?”


    輕舟的手電還能時不時發出點光亮,她將光打向前方,明滅之中可以依稀看到前麵空無一人:“一隊的人不見了。”


    夢境在此刻發生了變化,兩隊人踏入了被分割的地界,於是陸鶴行和陳渝不見了蹤影。又或者說,是輕舟和雲林被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風急速吹動著,樹葉上的積水兜頭澆下,冰冷刺骨的雨水讓輕舟渾身泛起不適感。雲林似乎察覺到了,伸手牽住她,將手掌的溫暖傳遞到她冰涼的手背上,冠冕堂皇道:“我手電沒用了,怕走丟。”


    閃電再次出現,天光乍現間,不遠處突兀地出現了一個人影——黑鬥篷包裹全身,卷曲的頭發從黑色高禮帽的帽簷拱出,在短暫的光明中,隱約能看見他烏青的臉上似乎繪著什麽奇怪的紋樣。輕舟迴憶起小說中描寫的細節,即便沒有看清楚,也能想象到這位npc的臉上此刻定然掛著詭異的笑容,那雙沒有生機的漆黑眼眸機械地隨著玩家的行動而轉動,像是從墓中爬出來的掠殺者般無情。


    耳邊傳來雲林的歎氣:“怎麽這麽快就出現了……這場雨來得未免太及時。”


    空氣中那股腐爛的氣味愈發濃重,原本已經適應了的輕舟再度皺起眉頭:“速戰速決。”


    “是,隊長大人。”


    鬥篷人看似往他們這邊隻走了一步,但身影卻轉瞬出現在三米開外。雲林手中的槍上了膛,正欲把他那雙死氣沉沉的義眼直接崩掉,然而還未來得及扣動扳機,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在輕舟的手電徹底失效的同時,鬥篷人也不知去向。


    掃興地收迴槍,雲林小聲嘟囔了一句:“既然還沒觸發條件,他出來瞎晃什麽?”


    鬥篷人消失後,林間突然瀉下幾縷光亮。大雨在瞬間消退,那股腐爛的氣味似乎也被陽光驅逐,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鳥鳴聲,死寂的森林在天亮的那一刻重新變得充滿生機。


    “你們是誰?”草叢裏很快竄出一個小男孩,雙手握著的短刀對準了他們,“你們是從哪裏來的?”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小女孩,同樣滿眼警惕地看著他們。


    兩人對視一眼,很快明白這是在走初始劇情。輕舟開口道:“我們是來郊遊的,結果在這片林子裏迷路了,食物和水也都沒了。請問你們是住在這附近的人嗎?能不能替我們指個迴去的路?”


    男孩對她的話表示很驚訝:“你們是從外麵來的?”


    “是的。”


    兩個小孩相互低語了一陣,男孩很快就放下了代表敵意的短刀:“奶奶知道出去的路,你們可以請她幫忙,先跟我們走吧。”


    夢境的構成不能用常理判斷,再加上本就提前知曉劇情,當二人跟著倆小孩七拐八繞地找到一棵年份古老的榕樹,並在進入樹洞後發現內部是四通八達的石窟時,他們沒有任何驚訝的反應。男孩看起來倒是對他們的反應有些不滿,但沒有表現得太明顯,隻是時不時就迴過頭看他們一眼,八九歲的孩子眼裏沒有半分童真的樣子。


    雲林湊到輕舟耳邊:“這孩子一點也不可愛,還是我們家餘景好。”


    那個女孩在他們進入樹洞的時候就不知去向,直到男孩將他們帶到最寬敞明亮的石洞中時,她才再度出現,此時正小聲同盤坐在平台中央的老人說話。看見他們來了,女孩忙閉上了嘴,從平台上跳了下來,很快又消失在人群中。


    外來者的出現吸引了整個部落的注意力,他們的目光看似好奇,但或許是因為提前知曉劇情,輕舟總感覺這些目光像是蓄勢待發的利齒,等時機成熟後就會將他們拆解入腹。她心裏明白,這些部落人一旦與玩家綁定,就會變成類似狼人殺裏的女巫角色,既可以是救人的解藥,也可以是將其推入深淵的毒藥。


    老人在得知他們是迷路旅人後,立馬按照設定對他們展開了關心,並說出去的道路要明天才會開放,讓他們休息一晚。輕舟應了下來,而部落人則對他們進行了簡短的歡迎儀式。小說主角不在,糾察員也無需走劇情,他們自然不會接受與部落人的綁定,於是當老人示意他們喝下送上來的湯時,輕舟端起了碗,在眾目睽睽下毫不猶豫地將其灑在了地上,雲林也緊隨其後。


    老人的麵色看起來蒼白了一瞬,但她的臉上還是掛著笑容,揮了揮手示意再上兩碗。這次端碗的人變成了最初見到的兩個小孩,女孩踮起腳將碗遞給輕舟,笑得眉眼彎彎,聲音輕飄飄的:“姐姐,你不喝的話,晚上可能會做噩夢哦!”


    輕舟麵無表情地把碗掀了:“謝謝,我不怕鬼。”


    雲林噗嗤一笑,沒有接男孩手裏的碗:“我怕鬼,姐姐記得保護我哦!”語末尾音上揚,像是打了個旋兒般,矯揉造作得很。


    輕舟一掌拍過去:“正常點,別帶壞小朋友。”


    倆小孩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陰鬱,男孩道:“那就祝哥哥姐姐做個好夢了……”末了還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很顯然,迷路的旅人不願意接受綁定,那就隻能由部落主動出擊。輕舟聽懂了男孩話裏的意思,想來接下去肯定又會麵臨一個不太平的夜晚,但也總比被迫卷入逃生遊戲強。


    老人敲動著手裏的權杖,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將我們的客人送到為他們準備的房間去。另外,夜晚將至,大家不要再出門了。”


    明明距離天亮才過去不到兩個小時,可老人的話剛落下,從頭頂的天然洞口灑進來的光就慢慢暈染成了橙黃的顏色,陽光照射進來的角度也發生了明顯變化。部落首領作為強大的npc之一,果然影響著密室裏時間的變化。


    男孩帶著兩人走到玩家專門休息的房間裏,之後就消失不見了。這裏沒有門,隻有用某種動物的皮毛製作而成的門簾,輕舟試著去觸摸,卻怎麽也掀不開門簾。很顯然,他們暫時出不去。


    這裏沒有窗戶,除了幾盞沉默燃燒的燭燈,房間中央還升起了火堆。因為這裏的時間流速與實際不符,也不知過了多久,門簾才再度被掀開,男孩帶著其他人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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