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如今還有心懷仇恨與複國之念的夜郎人,若芷妃隻是一介平民,又身處深宮且事事掣肘,那麽想要號召和指揮這麽一股勢力便絕非易事。


    夜郎之戰當年之所以久攻不成,主要是因為夜郎的巫蠱之術過於妖異,最後還是靠北啟早前埋藏的暗探,以及幾名投誠北啟的夜郎人提供情報,才打贏了這場侵略戰爭。


    相比文明程度更勝一籌的北啟國,夜郎國的平民百姓普遍文化水平不高,一般隻有貴族才熟讀經典,懂得如何收服人心和整治隊伍,同時還掌握了夜郎最強大的巫蠱之術。


    這般想來,如今能夠讓剩餘的夜郎人心甘情願跟隨,又擁有遠見卓識,足夠能力在背後布下棋盤的,很大概率是當初那群被逼到絕路的夜郎貴族。


    “北啟國的屠殺不見得完全徹底,芷妃應當屬於夜郎貴族中的幸存者,對於北啟國的憎恨相比平民又要高上不少。”雲林分析道,“我倒是很好奇,皇帝是否知曉她的真實身份?他會不會是故意這樣做的?”


    夜郎貴族要麽死得差不多了,要麽被送入宮中成為供北啟國皇帝取樂的存在,無論是哪一種下場,都是北啟國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來羞辱自己的手下敗將。


    而這樣的做法,要麽激起夜郎餘民的憤恨,要麽成為強有力的威懾。


    北啟皇帝應當對自己很自信,所以根本不怕前者。


    輕舟瞧了眼君逸青營帳的方向:“依你剛才所說,芷妃這次之所以想盡辦法參加冬獵大會,應當是為了將蘭貴人的事情告知君逸青。君逸青一旦知道生母的死是貴妃造成的,而自己竟然對仇人感恩戴德,肯定會與君逸晟之間互生嫌隙。”


    雲林讚同地點點頭:“這應該就是劇情出現異常之後,君逸青一反常態跟男主又搶女人又搶江山的原因了。雖然皇位沒搶到,但卻把女主搶到手了,要不是後來被毒死,他其實才是這本小說的真正贏家。”


    畢竟這是一本大女主爽文,當然是跟著女主才符合規則。


    “所以你得注意看著,避免讓他和芷妃見麵。”輕舟道,“君逸青這人向來謹慎,如果芷妃隻是派人將此事告知,他未必會相信,而且貴妃也不會次次都生病。”


    貴妃既然當年布下了局,定當有所防備。芷妃這麽多年相安無事,不過是因為假裝無知,可她如今一反常態主動出擊,貴妃要是發現不了異常,那就不符合人設了。


    雲林沉吟片刻,緩慢道:“我有一個想法。”


    “說。”


    “貴妃這次病臥在床,可能就是與芷妃有關。夜郎貴族不是最擅長巫蠱之術嗎?”


    在原劇情中,貴妃這幾年的身體的確是每況愈下。雲以卿後來有進宮為貴妃診治,當時發現此病十分棘手,多年沉屙複雜難解,無法確定治療方法,多次嚐試未果,最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貴妃去世。


    在這個世界裏,女主身懷遠超這個時代的醫療知識,然而囿於沒有相應的醫療設備,許多技能毫無用武之地。而一個架空世界又有著更多的可能和未知,比如習俗,比如文化,又比如疾病。


    女主在大多數時候是妙手神醫,可她並非無所不能。現代醫術縱然先進,但也不能確保每一種疾病都能夠得到治療。


    不過雲林的猜測為這件事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性。


    貴妃或許並未生病,而是被芷妃暗中施以巫蠱之術,長年累月下來,身體日漸虧空,而雲以卿隻是個醫生,並不清楚夜郎巫蠱這樣的事情,自然無法及時出手相救。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芷妃還真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


    冬獵畢竟是公眾場合,二人不適合見麵太久,交換信息之後便先後離開了。


    雲以舒不願意和雲相周旋,便獨自一人在周圍轉了轉,假裝是在散步,實際上是在熟悉環境。畢竟待會還有敵國刺客要出場,她並不想同倉皇失措的女眷們混在一處,萬一發生踩踏事件就麻煩了,還是提前找好離開路線比較合適。


    武將家的姑娘大多隨了父輩的性情,個個英姿颯爽,跟著進林子裏去了。文官家的姑娘則根據各自的小團體聚在一起,大多看見了四處晃蕩的輕舟,卻無一人主動與她說話,反而在她靠近的時候假裝眼瞎看不見她,待她走遠了,便繼續竊竊私語。


    丞相府家裏關係錯亂複雜,不願招惹乃人之常情。


    以往都是雲暄棠更得雲相寵愛,也是她與這些人家的小姐來往密切。旁人雖打心底裏看不起她庶女的身份,但看在她在家得寵的份上,也就忍了。


    雲以卿以前內向靦腆不知道如何與別人交談,如今則風頭正盛且不是個好惹的,不是所有姑娘都敢同她結交。何況她勾走了淵王,甚至不少姑娘還因此嫉妒甚至憎恨她。


    至於雲以舒,從來都是和和氣氣的,可誰都看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她平日裏很少出府,和這些姑娘並不相熟,已經有小圈子的人便會下意識地產生排外心理。


    對於各家小姐來說,還是那個為了擠入嫡女行列而拚命討好她們的雲暄棠更加順眼。


    “不過說起來,嫡女就是嫡女,有些氣質是怎麽也學不來的。”有人道,“所以說,嫡庶有別還是很有道理,不是誰披上脂粉過的幻想就能擠進嫡女行列的。”


    很顯然,這是想到了在她們麵前看似得意,實際像極了跳梁小醜的雲暄棠,好幾個人因此而笑了起來。


    輕舟的聽力很好,加上她們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聲音,於是將這些話一字不落地聽進去了。


    在這個世界,嫡庶身份涇渭分明,縱然雲暄棠再得雲相歡心,在真正的嫡女們看來,還是上不了台麵。


    “說得有幾分道理……”她喃喃自語,想到了此前從未認真思考過的問題。


    雲相為何對虞氏如此偏愛?既然偏愛,又為何隻讓她做妾?老太太又為何明明心存不滿卻沒有明確阻止此事?


    第二個問題,輕舟大概能夠迴答。雲相是個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誰都重的人,虞氏家破人亡,讓她做正妻對自己毫無幫助,不如武將家的餘汀蘭。


    雖然餘家後來因為被誣陷叛國而滿門抄斬,餘汀蘭因為入了雲家族譜而幸免遇難,雲家失去了餘家的支持,但這是雲相意料之外的事情,當初娶餘汀蘭的時候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出。


    排除娘家勢力的影響,雲相對虞氏明目張膽的偏愛到底從何而來?


    虞氏雖然漂亮,但卻不是豔壓群芳,反而餘汀蘭身上那股溫婉之美更符合大多數北啟男子對妻子的幻想。由此可見,靠容貌的得寵絕非長久之計。


    而老太太的態度也著實令人迴味。


    明明最重規矩,最看不慣寵妾滅妻,但每次隻是在忍不住的時候才動動嘴皮子抱怨責罵一二,從未真正要求雲相改正錯誤,又何嚐不是一種縱容?


    這種縱然又從何而來?是因為做了對不起兒子的事情,因為愧疚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輕舟突然覺得,好像還有很多事情可以深入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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