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菲爾感覺自己做了很長一個夢,夢中的他沒能攔住幻角,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天縱雲之劍破空而去將無暇分心的晴明洞穿。


    晴明的身體從空中墜落,殷紅的血液隨著他的下落噴濺在身後發光的石卵上,那血液似乎是有生命一般浸透了石卵迅速向四周擴散,整個石卵伴隨著血液散開而發出耀眼的光芒,刺的人睜不開眼。


    他依稀記得自己匆匆跑過去接住晴明的身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抬頭隻見石卵的光芒愈發明亮,從光芒之中緩緩顯露出日美子熟悉的身影,最後的記憶卻是戛然而止。等他再次醒來後,已經迴到了最開始地下的八卦台中央。


    “晴明!晴明!你醒醒!”


    周圍的景象讓帕西菲爾知道自己已經從神明的國度重新迴到人間,他動了動,懷中的重量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低下頭去,晴明就這樣安靜的躺在他的懷裏,一身的巫女服早已變迴了常服,一頭長發有些淩亂的披散在肩頭。


    “這是夢嗎?一定是夢吧!你快醒來啊!”


    沒敢伸手去探懷中人的鼻息,帕西菲爾看著晴明慘白的臉色心都涼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了他的周身**悍將。他顫抖的抱緊懷中人,手指緊緊的抓著那人胸前的衣襟,骨節都已經發白。


    腦海中已經什麽念想都沒了,他傻傻的抱著晴明呆坐在原地,因為已經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了,沒有了力量的他自然也無法挽迴逝去的生命,他恐懼,害怕,卻無能為力。


    不會的,晴明不會死的,這一定是夢!是夢!


    “這不是夢。”


    男人從樓梯上走上八卦台,手中還拿著沾著晴明血漬的天縱雲之劍。


    “幻......角?”


    帕西菲爾心神劇震之下,思維不免有些慢了起來,在看到男人的麵容後,殺意與許久不曾有過的暴戾之氣幾乎是在頃刻間便充斥了這片空間。


    幻角的唿吸一滯,突如其來的殺氣令他的身體都變得極為沉重,他皺起了眉,卻依舊往前走著。


    “你要做什麽!”


    抬手摸向腰間卻摸了個空,帕西菲爾沒能摸到自己的輕劍,他將晴明的身體輕放在地上,自己站起身來擋在前麵攔住幻角。


    “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男人沒有再往前走,他退開了安全的距離,手中的天縱之劍指向晴明,迅速的做完這一切,幻角便離開了。


    “晴明!”


    早在幻角有所動作時,帕西菲爾就已經準備出手了,哪怕赤手空拳是他最不擅長的近戰他也不能放任幻角胡來。但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晴明生命的氣息迴來了,那具身軀又重新散發出了微弱的氣息。


    蜜蟲就等候外麵,帕西菲爾想都沒想便抱著晴明的身體衝出了地下室,在蜜蟲的幫助下召喚來鬼車直接迴去了晴明的宅邸,彼時,晴明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平穩,除了臉色蒼白些已經並無大礙。


    他在心中長長的唿出了一口氣,每日親自照顧著晴明喂食、喂藥、擦身。這樣寸步不離的守了好幾天竟沒覺得累。


    帕西菲爾坐在庭院中吹起了葉二,心裏頭一次發現自己居然這麽有耐心。


    晴明在他懷裏死去的那一瞬間,他幾乎大腦一片空白,胸中翻湧的情感與以往的任何一次情感都不同,並不是那樣的撕心裂肺,也沒有鈍痛,隻是感覺心中莫名的空了一塊,有什麽東西隨著晴明的死去而一同消失了。


    小巧精致的蝴蝶扇動著幽蘭的翅膀在庭院中蹁躚飛舞,不多時便飛進庭廊。


    “晴明!”


    目送著蝴蝶停留在那人蒼白的唇上驀然消失,帕西菲爾一驚,也顧不上手中的笛子趕緊跑了過去。


    晴明身著一身雪白的裏衣安靜的躺在那裏,柔順的黑發越發襯得他麵容蒼白,沒有往日一顰一笑時的生動,像是一片靜止的黑白水墨畫,沒有絲毫生氣。


    然而下一瞬間,那雙狹長的鳳眼緩緩睜開,色彩與靈氣仿佛在這一刻重新迴歸了畫卷。晴明注視著身邊的人,嘴邊慢慢漾開一抹淡淡的直達心底的笑意。


    “晴明......”


    心髒驀然跳快了一拍,帕西菲爾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晴明笑了,但還是頭一次見到晴明這樣明豔的笑意國主,吃了我。他摸著胸口,心中的愉悅與一種不知名的情感匯聚在一起,讓他有些愣神。


    【那是人類情感中你最後學到的情感,帕西菲爾,你已經擁有了身為人所有的情感。】


    【自此之後,你將能作為一個真正的人而活下去,不是怪物、不是神明、亦不是實驗體。】


    所有的畫麵怦然破碎,生命的長河在腳下靜靜的流淌而過,有人自河對麵而來,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


    “ka......sang......”


    帕西菲爾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再迴到這裏。


    【沒事了,已經沒問題了。】


    少女的手掌在自己頭上輕輕撫摸著,帕西菲爾的雙眸微微瞪大,一個又一個代表著世界的光球脫離生命的長河飄動到他身前,一幅幅畫麵自世界中伸展開來。


    ...


    “師尊。”


    涼亭中,有人執古琴席地而坐,指尖翻弄間,便有一曲曠世之音隨著琴弦的震動流淌而出,他身後安靜的站著一名青年,那一聲師尊正是喚的此人。


    “嗯,我在。”


    麵容清冷的青年微微低下頭,眉眼中一片柔和。


    ...


    “會議馬上開始了,我們過去吧。”


    拉開窗前厚重的窗簾,刺眼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屋內,一席挺拔西裝的青年沐浴在陽光下轉過身,一頭橙黃的短發仿若太陽一般明亮而耀眼。


    “是。”


    古舊的大門在眼前打開,青年帶著自信的笑意邁出步伐前行而去,那一片溫暖而包容的大空終於翱翔在天際。


    ...


    “啊,你這臭小子又挖我牆角哦,爸爸真是很傷心啊。”


    奴良組中,黑發金眸的半妖閉著一隻眼抄手懶洋洋的靠在庭院的柱子上。


    “切,老爹你哪裏傷心了。”


    八重櫻花樹下,身披紅色的羽織滑頭鬼之孫躍上空中。


    “小的們,我們走了。”


    “是!三代目!”


    一場盛世的百鬼夜行已經開始。


    ...


    “貓咪老師!不能再吃了!你昨天晚上還牙疼呢!”


    房屋中,有著鉑金色發絲的青年無奈的抱著懷裏掙紮的招財貓心扉上的紫羅蘭。


    “不!夏目你不能這樣!”


    滑稽的招財貓使勁瞪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掙紮著,最後累的直喘氣。


    微風透過窗子輕輕拂過青年的臉頰,讓他不由得望向窗外。


    “起風了?”


    ...


    來自於不同世界的畫麵呈現在眼前,帕西菲爾不由得微微一愣,他想再迴去看看,有兩個世界於他而言卻是不同的,但是,已經不能再迴去了吧。


    【可以呦,你心中一直都有掛念,但迴去過後,所有的“帕西菲爾”都將被抹去存在,斬斷你的過去。】


    這是出於一位母親的私心,她隱瞞了一部分交易沒有告知,那一部分的代價是她自己付出的。帕西菲爾雖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但終有個世界可以接納他,不會再為此而被世界所厭棄流離失所。與此同時,帕西菲爾曾經背負的殺孽與因果也都被清零了,這意味著新生。


    “好。”


    生命之泉流淌過身邊,帕西菲爾不再防備,放任自己被瑩綠的光芒帶走,等他再睜開眼時,已經站在了藏劍山莊熟悉的大門外。


    “!!!”


    一時間百感交集的帕西菲爾不知道該怎麽做,低頭一看,身上不知何時竟穿著以前自己的藏劍服飾,金色的麵料讓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甚為懷念。


    “咦?你這弟子看著有點眼生,怎麽戳在大門口犯傻?”


    同樣一襲金色藏劍服裝的青年走過來,後麵還帶著好幾個年幼的藏劍弟子。


    “葉皓軒......師兄......”


    熟悉的聲音和麵容,帕西菲爾下意識的叫了名字,轉念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存在早已被抹去,葉皓軒已經不記得自己了。


    “啊,大師兄,剛才那個人騎馬過來了!”


    馬蹄踏過地麵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隻見一抹紅袍銀甲的身影騎在馬上趕來。年幼的藏劍弟子伸手拉了拉自家大師兄的衣袖。


    “咳,乖,你們先迴去,師兄去去就迴。”


    輕咳了一聲,葉皓軒將身後的小弟子們都推進了藏劍山莊的大門,大輕功一甩很快就沒影了,馬兒嘶鳴一聲,一道身影自馬背上飛躍而起追著他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


    帕西菲爾看著身邊一群還在蒙圈中的小蘿卜頭們有些無語,抬頭看去發現葉皓軒和李浩然一跑一追早就沒影了,隻得默默的把小家夥們送迴山莊裏麵,不然站在大門口又算是怎麽一迴事?


    “謝謝師兄。”


    一路被送迴莊裏,小藏劍弟子們道了謝,就三三兩兩的迴自己院子裏去了,帕西菲爾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收斂了氣息往記憶裏葉英的院子裏去了。


    時至深秋,院子裏的銀杏葉都黃了,金燦燦的落了一地[倚天]紀曉芙爭霸光明頂。葉英輕瞌眼眸抱著劍站在樹下,飄落的銀杏葉紛紛揚揚的從枝頭落下,有一片打著旋落在他的肩頭。


    帕西菲爾盡可能的收斂氣息站在庭院的柱子後,再次見到葉英他很開心,可是他也知道,葉英與其他人一樣都已經不再記得自己。既然如此,就這麽看一會兒也好。


    “念安。”


    抬手拂過肩上的落葉,葉英轉過身,銀白的發絲垂落在胸前,眉眼一如既往的溫和而恬靜,時間並未在他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跡。


    “師父......”


    躲在柱子後的身形微微一顫,帕西菲爾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


    怎麽會......應該已經不會有人記得的才是,師父竟然還記得他嗎?


    “過得好嗎?”


    伸手如同往常一般摸了摸小弟子的頭頂,葉英如今的境界早已令人看不透,他未睜眼,但心中之眼卻是清明剔透的。


    “師父,弟子過得很好。”


    這熟稔的語氣讓帕西菲爾徹底卸去了心中的擔憂,頭頂上傳來的暖意讓他眷戀,亦如小時候被抱在懷中時的安心。他伸手緊緊的抱住葉英,整個人都埋在了葉英胸前,隻是身高仍舊是矮了很多。


    “很快就要迴去了吧。”


    輕笑出聲,葉英難得見到小弟子這般撒嬌的模樣,小時候也極少會這樣。這一次,怕是這孩子最後一次迴來了。


    “嗯,師父不必擔心,弟子已有歸去之處,亦有人在等我,隻是此去經年,後會無期,弟子心中不舍。”


    長發被一下又一下的輕撫著,帕西菲爾這一生遇到的最大轉折點就是葉英,在這裏,他學會的情感是最多的,心中也早已把葉英當做親人。若說薩菲羅斯是他的啟蒙者,那麽葉英便是他一輩子的良師。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為師當初為你取名念安,便是希望你一世安好,如今見你如此,我便放心了。”


    金色的劍氣在身前匯聚成一把隻有三寸長的絢爛金色小劍沒入小弟子的眉心,這是葉英最後給予小弟子的饋贈。


    “師父,時間不多了,弟子最後在給您舞一遍四季劍法吧。”


    眼眶有些發紅,帕西菲爾隻是一瞬便已明白那沒入眉心的小劍是心劍淬煉到極致時的實體化,隻要他想,隨時便可以將其顯化保護自己。


    泛黃的銀杏葉飄飄灑灑的飛揚而下,庭院中,金色的身影伴隨著劍影翻飛,另一道劍影便已翩然而至,兩人的身影在紛飛的銀杏葉中舞動,直至瑩綠的光芒四散而去......


    ...


    【還有最後一個世界了。】


    柔和的女聲在耳畔響起,帕西菲爾卻躺在生命的長河中搖了搖頭。


    “不用了,他們都過得很好唐宮日常生活。”


    透過那個世界,他看到薩菲羅斯正肆意的和傑內西斯與安吉爾混戰,他們臉上肆意而張狂的笑意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已經不用再去看了,他們都過的很好,這就可以了。


    “我該迴去了。”


    既然是夢,那便該蘇醒了,還有人在等我迴去。


    【好。】


    生命的長河瞬間將自己淹沒,帕西菲爾閉上眼放任自己沉淪在其中。


    “博雅......”


    “博雅......”


    奔騰的水聲不知何時消失,他睜開眼,入目的是身邊好友熟悉的麵容。


    “晴明。”


    “我在。”


    ...


    夢境與現實都是反的,天岩戶上,須佐被化身天照大禦神的日美子帶走,晴明當日在天岩戶所受的傷並不嚴重,嚴重的反而是被天縱雲之劍貫穿身體的帕西菲爾。然而救了他的,卻是心灰意冷的幻角,可謂是世事無常。


    晴明把人帶迴來後,寸步不離的守了三日,這才等到人蘇醒,終於放下心來。倒是帕西菲爾被勒令好好養傷等到傷口好的差不多時骨頭都快發黴了,晴明皮笑肉不笑的給他灌藥實在讓他有些陰影,弄得他隻要見到晴明笑就條件反射性的一激靈。


    被幻角鬧了這麽一出,皇宮裏也需要好好整修一番,帕西菲爾以這個為由急忙跑了出去,自此之後每次去晴明那裏都會發現各種版本的自己,和尚什麽的都不叫事,他已經被捉弄的沒脾氣了。


    不過每日上朝讓也讓閑散慣了的帕西菲爾覺得束手束腳,他本來也沒什麽心思當官,很快就尋了借口辭官迴家,此後便時常跟著晴明去處理一些神鬼之事,當然也經常在晴明家蹭飯。飯後對弈幾把當做消遣,隻不過帕西菲爾是個臭棋簍子,即便是晴明都深感無奈。


    月色好時,他們也會在院落中擺上幾碟小菜,對飲新釀製的清酒,帕西菲爾經常不知節製的把自己喝醉,每次都是晴明把人抱迴屋裏省的夜深寒重把人凍著。


    許多年後,兩人坐在院落中看著院內自由生長的花草,帕西菲爾才恍然明白,原來他最後領悟到的情感,名為“愛”,而晴明的“愛”是一生中默默的陪伴。


    “人這種存在還真是神奇啊。”


    “博雅你是在誇讚自己嗎。”


    “我覺得我作為人還缺少一樣沒體會過。”


    “哦?”


    “生老病死這個不提,七情六欲我也有了,但我沒有體驗過為人父母的感覺。”


    “好,到時候可別來找我哭。”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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