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預測到還有兩位神明沒有被吃掉,但是兩人還是晚了一步,第二日清早便再次傳來了惡鬼襲擊人的消息。這次被襲擊的對象少了胳膊,正對應天手力男神,如此一來,就隻剩下最後的天照大禦神了。


    晴明很早就出門查看去了,受害人是深夜遇害的,整個胳膊被扯了下來,鮮血早已凝固,他沾取了受害人的血,又搜集到死者周身還未散去的淡淡氣息進行卜算,空中顯現出一個圓圈,周圍纏繞著八個線條向外延伸,像極了探出的蛇頭。


    【是八岐大蛇的印記。】


    指尖一動,空中的印記頓時消失,晴明站起身,默然的看著幾個大臣帶著一個名為幻角的男人過來,大臣口中的嘲諷話語他再熟悉不過了,左耳進右耳出。對於不相幹的人,他向來是不在意的。


    倒是幻角並未跟著一起開口嘲諷,而是拿迴了自己給大臣的護身符,言語之中倒是對晴明透露出善意,並不著痕跡的反諷了跟來的兩位大臣。


    不論幻角心中到底有何所想,晴明覺得有趣,便跟著幻角走出城門,同行了一路。


    “您並非居於京中,應該與我一樣痛惜天下蒼生,讓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並非鬼怪之流,而是那些昏庸的貴族啊。”


    走出城門,幻角似乎沒有顧忌的開了口,他們身後是恢弘的城門,但城門外的百姓卻是衣衫襤褸食不果腹,更有人毫無聲息的倒在地上,親人在他身邊默默哭泣。


    華美的住宅,奢侈的生活,貴族們隻懂得吟詩奏樂風雅的活著便好,城門外卻是與之相反的另一個世界。


    “我倒是沒有特別的喜惡,鬥轉星移,一切終究是虛幻,天命所致,該幻滅時,滅者自滅。”


    沒有再聽幻角之言,晴明似有深意的偏頭對他微微一笑,邁開步伐離去。


    “天命所致,滅者自滅......”


    獨自站在原地重複著這句話,幻角注視著晴明離去的身影,眼中閃爍著暗芒。


    出於滅國是天命所致到了該幻滅的時候嗎?他怎麽能認同?付出了那麽多的代價,很快就到了收迴一切的時候了,出雲是有神明庇佑的!不會滅亡!


    “晴明,看來你已經打定主意與我為敵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輕聲低語,幻角神色陰鬱的閉上眼,再睜開時,已經又變迴了方才心懷天下的大善人。


    “晴明,你迴來了?有發現?”


    早早的到了晴明宅等候消息,帕西菲爾看到好友歸來急忙走了過去,他原想跟著一起去的,但被晴明拒絕了,隻得在此等候。


    “嗯。”


    幻角的出現了給了晴明極大的突破口,他發現幻角的麵相是有子女緣的,命中應有一子一女,且與日美子有親人緣,而須佐又是日美子的弟弟,那麽幻角便是二人的父親。


    “那個少年確實是須佐之男。”


    心中想著,晴明動了動指尖,方才顯化的紋路再次出現在空中,正是八岐大蛇的印記。


    “這是什麽標記?”


    完全不熟悉這裏神話體係的帕西菲爾有點茫然。


    “是八岐大蛇,亦是須佐之男。”


    抬手一揮打散空中的八岐大蛇印記,晴明已經知道幻角到底打的是什麽算盤了。戰爭本就是由人引起了,何來對錯之分。


    “晴明大人,門外有人來訪。”


    閃爍著淡藍磷光的蝴蝶化作人形。


    “嗯,差不多也該來了。”


    早有預料的點了點頭,晴明喚蜜蟲去給門外的客人帶路,這間宅邸被他施了術,即便從門口能看到院中景象,沒有他的許可,踏進一步就會陷入幻境。


    “是。”


    蜜蟲應了一聲,轉身去了門口,不一會兒便引著一位熟人進來屋中又默默退下了。


    “晴明大人,博雅大人。”


    一身男裝的日美子顯得有些心事重重,見到屋中的另一人時有些驚訝,不過隻是轉瞬而已,畢竟這兩位關係好在京中也是眾所周知的。


    “您怎會來此?”


    晴明對日美子的來訪並不驚訝,對方臉上的失物之相已經非常明顯了,且多日不見,隻是這麽粗略一看,便是大兇,即將大禍臨頭的兇險征兆。幾日前還未曾如此明顯,能讓神明轉世陷入危險境地的恐怕就隻有......


    “晴明大人,幾日前我曾經救助了一位少年,名喚須佐,一看到他我就覺得甚是親近,但他卻失蹤了。”


    “須佐是前天晚上不辭而別的,我一直在找他,昨晚他突然迴來了,而且很痛苦的樣子,讓我趕緊逃走離開這裏,那時一靠近他,我的手臂也同樣開始疼痛,我很擔心須佐發生了什麽!”


    皺著眉將夜晚發生的事仔細敘述了出來,日美子下意識撫上自己的手臂,心中仿佛壓了一塊沉重的大石頭。不論是少年的話還是身體莫名的疼痛都讓她疑惑與擔心。


    【須佐,一定要沒事啊......】


    “您的手臂似乎有些不適,雖有些唐突,可否讓我看一下?”


    須佐失蹤必然是去吃掉了天手力男神,隻差一個天照大禦神就能完全覺醒,其力量突然壯大肯定會出現不穩定的狀況。晴明在意的是兩人之間靠近會有疼痛,這說明日美子除了和須佐是姐弟外,他們中間還存在某種未知的聯係。


    “好。”


    日美子擔心著須佐,答應之後很快就褪去了山半身的衣衫,露出光滑的手臂。


    “......”


    非禮勿視。


    坐在旁邊沒什麽存在感一直旁聽的帕西菲爾默默站起身來退到庭院外背過了身。


    這個時代對女子的貞操格外看中,晴明身為陰陽師需要施術是沒問題的,但他還是需要避嫌的,日美子再怎麽性子堅強也是女子。


    晴明餘光看見好友悄聲退到屋外,嘴邊勾起一抹弧度,下一刻便認真的念起了晦澀的咒語。肉眼不可見的靈力圍繞在日美子的周圍緩緩沁入血肉,喚醒了她體內蟄伏的另一股力量與靈力相互抗衡。


    不多時,日美子的手臂便浮現出了一道印記,與八岐大蛇的印記非常相似,唯一的不同是隻有四個頭。


    “這是......”


    注視著日美子手臂的印記,晴明終於皺起了眉頭,這是八岐大蛇的印記沒錯,完整的印記代表八岐大蛇完整的力量,隻有四個頭說明隻有一半,另一半印記肯定在須佐那裏,這樣的八岐大蛇是不完全的。


    如今須佐已經吃了七位神明,離覺醒隻差一步,隻要吞噬了擁有另一半印記的日美子就能成為荒神須佐。


    如此說來,日美子便是最後那位天照大禦神!


    “晴明大人,您是有所發現了嗎?”


    氣氛有些凝重,日美子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印記,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等待著陰陽師的下文。


    “失禮了,還請您隨我走一趟出雲,博雅你可以迴過身了,時間緊急,我們這便出發。”


    基本上可以確定日美子就是天照大禦神了,晴明知道須佐一定會盡快動手,時間緊急。但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這對姐弟都是出雲後裔,那麽出雲一行勢在必得。


    “知道了。”


    握緊了腰間的輕劍,帕西菲爾走到好友身邊,坐上晴明召喚來的鬼車一路直奔出雲而去,很快就抵達了一片荒廢許久的建築區。


    “啪。”


    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麽,帕西菲爾低頭,是一節腐朽的人骨,被無人打理的荒草覆蓋在下麵,仔細看去,荒草下掩埋著許多的白骨,因為死了許久,骨頭都已酥脆變暗,不仔細看很難從荒草中辨認出來。


    “這裏是滅亡的出雲國?”


    抬起頭向前望去,入眼的是一片斷壁殘垣,被植物覆蓋的牆麵上偶有露出的地方都透著一種血液噴濺在其上慢慢幹固的黑紅色。時隔許久,滿地的枯骨與到處噴濺的血漬似乎都在還原著當時戰況的慘烈。


    漫長的時間,隨著屍體的腐爛化作枯骨,鼻翼間已經聞不到血腥味了。日美子看著這一切,腦海中驀然閃過許多陌生的記憶,她邁開腿跑下石階,熟悉的穿過這片斷壁殘垣,徑直跑進了一處地下建築。


    “日美子!”


    眼看著日美子對聲音置若寡聞的跑開,晴明和帕西菲爾對視一眼,跟在後麵一同追了過去。地下建築的樓梯沒有燭火,異常陰暗,走到盡頭是一間房屋,隱約能透過微弱的光線看到日美子站在那裏。


    地下的空間到處都是灰塵,晴明撣了撣衣袍,抬手一勾,倒在地上一人高的蓮花燭台便重新立起,一縷橙黃的火焰自燈座中躥起,照亮了整個空間。隨著火光的燃起,幾人看清了地麵上的八卦台。


    “這是神降儀式。”


    目光掃過八卦台,晴明的視線在掃過周圍的牆壁時驟然停住。四周的牆壁都是空空如也,唯有正對應八卦台正麵的牆壁上浮現著須佐之男的壁畫。


    “哢......哢......”


    燭火微微搖曳著,有明顯的響動從角落傳來,幾人順著聲音望去,是一具亡者的枯骨在顫動,似是在表達什麽。


    晴明咬破指尖畫了一道符走過去捧起亡者的頭骨,手腕一翻便將紙符塞進了頭骨的口中。


    “晴明?”


    莫名的看著好友塞了個紙條在頭骨裏,帕西菲爾有些疑惑。


    “這位大人有想要說的話,沒有舌頭是無法開口的。”


    亡者一身血肉都已迴歸天地,沒有媒介就不能開口說話。晴明簡潔的解釋了一翻,就把注意力重新放迴了手中的頭骨上。


    “多謝您。”


    紙符被頭骨收入口中,一道幽幽的藍光自頭骨中飄出,化作一女子透明的身影。她身穿出雲服飾,麵容端莊和藹,看起來還很年輕。


    “那麽,您如何稱唿?為何在我們麵前現身?”


    死者的亡魂散發著幽幽光芒,晴明注視著她,等待著亡者再次開口。


    “我名,月黃泉,天美子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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