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充斥著血液的腥氣,葉英遠比常人敏銳的五感讓他微微皺起了眉,這股殺伐之氣令他在一瞬間繃緊了肌肉,手下意識的按在了劍柄正欲拔劍,然而下個瞬間,他就發覺了散發著兇煞之氣的源頭正是自家小弟子。


    “念安!”


    一頭青絲披散在肩頭,已經有了少年身形的帕西菲爾緩緩抬起頭,額間的碎發被周身盤旋的殺氣旋風吹起,露出了一雙全然不屬於人類的猩紅豎瞳。


    “…你,不是念安。”


    修長的五指虛扣在劍柄上,葉英的眉頭愈發皺的緊了,那雙猩紅的眼眸充斥著惡意,沒有絲毫身為人應有的情感,眼前之人是他的小弟子,但僅有身體是。


    念安雖然身世離奇與尋常藏劍弟子不同,可終究是他看著長大的,那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露出這樣的神色……究竟發生了什麽……


    “嘭!”


    飛身向後一躍,葉英躲開了攻向自己的招數,餘光看到不遠處聽到動靜正往這裏趕來的藏劍弟子,身形輕飄飄的向遠處的後山飛掠而去。


    傑諾瓦的意識好不容易才成功的掌控了一次主導權,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何況眼前的生靈又散發著如此美味的味道,比這附近其他的生靈更吸引人,當下便追了過去。


    漫長的時間以來,帕西菲爾從來沒有這樣心神失守過,一直都是屬於古代種以及人類的那部分占據著主導權,因此他不會迷失在傑諾瓦所帶來的殺戮與吞噬的欲望之下。


    然而,葉皓軒的死訊令他的心靈出現了缺口,被傑諾瓦鑽了空子,以前的他不懂生死為何物,甚至連人所該有的情感都懵懵懂懂,但他漸漸懂得了什麽是生死,知道了生命的脆弱與珍貴,所以才愈加珍惜,小心翼翼的保護著。


    鯉伴死的時候,他可以借助羽衣狐的鏡子穿梭時空重新迴到過去阻止鯉伴的死亡,甚至是泰得、天明、綱吉……他都可以守在他們身邊擋去所有災禍。但唯獨死在戰場上的葉皓軒不可以,那一把大火焚燒了一切,除了被燒的焦黑的武器,什麽都沒剩下來。


    帕西菲爾可以殺人,也可以在頃刻間毀滅目標,可他救不了人,也沒有複活他人的能力,一旦失去了,就是真的失去了,他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救不活葉皓軒,那個總是壞笑著揉亂他頭發的大師兄,這次真的不會再迴來了。


    【呦,小不點你終於肯醒啦,小心變成小豬呦。】


    【嘿嘿,別生氣啊,師兄來帶你飛高高怎麽樣?】


    【來來來,小不點,看我下山給你帶什麽了。】


    【乖,叫聲師兄我就給你好吃的。】


    【最近要出趟遠門,你好好閉關,師兄迴來給你帶糖葫蘆。】


    葉皓軒……師兄……


    殺死他的是人類呦,人類在這個星球上無處不在,你想報仇嗎?殺光他們吞噬幹淨,我們就能成為一體,包括你所在意的那些生靈。


    ……一體?


    沒錯,你能守在他們身邊,卻無法時刻保護,不如將他們一同吞噬,這樣,你們就是一體的了,誰也無法將他們從你身邊奪走。


    我……誰也無法奪走麽……


    任由無邊的負麵力量將自己吞噬,帕西菲爾不再抵抗,沉淪在其中,他害怕失去,也害怕著死亡,空有破壞力量的他救不了人,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這樣…也不錯……如果合為一體,就不會失去了吧……


    殺氣凝結成猶如實質的暗紅氣流,暴虐的負麵力量沒了最後的束縛愈發猖狂。


    “念安!”


    強大的氣流造成了阻力,葉英持劍擋在身前,凜冽的劍氣連同一身的浩然正氣化作實質與負麵能量分庭抗衡,竟絲毫不落下風,翻飛的金色衣袂恍若天上太陽一般耀眼,那是正天之陽。


    帕西菲爾的身形微微一頓,眼中的猩紅黯淡了一些,但隻是一瞬間就繼續攻了過去,葉英所散發的強大力量對於目前虛弱的傑諾瓦有著致命的誘惑力,帕西菲爾不穩定的意識很快就被壓製了下去。


    “念安,還不醒來!”


    眼見自己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葉英雖知眼前霸占著身軀的意識並非是小弟子本人,可奈何那具身體仍然是小弟子的,因此難免有些束手束腳。


    傑諾瓦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它索性跳起來直接衝進劍氣範圍,完全放棄了守式直接撲向目標,凜冽的劍氣瞬間劃破了人體脆弱的皮膚,金色的藏劍弟子服很快便被浸染成血紅。


    “!!!”


    心中一驚,葉英沒有預料到對方竟會放棄防禦直接衝進自己的劍域之內,心思一動,淩厲的劍氣便弱了下來,緊接著懷裏便是一沉。


    雙手抱緊麵前人的腰,傑諾瓦滿足的眯起猩紅的豎瞳,張開嘴咬住了麵前修長白皙的脖頸,細細舔舐著充滿生靈力量的血肉。仿佛是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與它共存的生靈雖然蠢了點,但是身邊圍繞的其他生靈卻是實打實的力量充盈。


    葉英的手下意識的拖住小弟子的身體,然而脖頸上傳來的微癢混雜著疼痛的觸感卻是讓他的身形猛然一僵。


    【這個血的氣味......】


    被壓製到黑暗角落的精神力傳來陣陣波動,帕西菲爾的精神有些渾渾噩噩,雖說他的精神被壓製,但是身體的感官還是共享的,因為還有著古代種細胞的存在,同時他們也確實是共存的關係,因此傑諾瓦沒有辦法完全將他的精神力屏蔽。


    隱隱約約傳來的這股血液的氣味實在是太熟悉了,這是...葉英血液的味道!


    沉寂的精神力仿佛沸騰的油鍋一般瞬間炸開,屬於帕西菲爾的精神力開始在精神空間內橫衝直撞,傑諾瓦的精神沒想到自己會被反撲,措手不及的想要圍過來,然而帕西菲爾的精神力異常兇狠,拚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勁頭直接衝散了傑諾瓦的精神力。


    帕西菲爾已經失去了一位在這個世界中的珍重之人,而葉英在他心目中排第一位,那是絕對不能失去的存在。流血就意味著受傷,受傷了就會死,人類就是如此脆弱,這是帕西菲爾心中已經成型的思維定式。若是失去了葉英,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或許會毀滅世界也說不定,畢竟,他在乎的人隻有那麽幾個,既然重要的人不在了,那麽還要世界何用?


    【可惡!你給我記住!我...不會就這樣消失...我們是共存的...你就是我......】


    精神力被衝散無法聚攏,傑諾瓦發出刺耳的吼叫,隨後,精神空間恢複了死寂一般的平靜,再無聲音可循,猩紅的豎瞳漸漸恢複了原樣。


    “!!!”


    重新掌控身體,帕西菲爾還沒睜開眼就感受到了口齒間殘留的血液的味道,雖然他與傑諾瓦共享五感,但也隻是模糊的感覺,並不知外界的傑諾瓦做了什麽。


    為何他竟然咬在師父的脖頸上啊!傑諾瓦,難不成想要吃了師父嗎!


    保持著原姿勢僵在葉英的懷裏,帕西菲爾腦子裏一片漿糊,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內心的愧疚讓他都不敢抬頭去看葉英的神色,他...竟然差點就吃了葉英,這怎麽可以!


    看到了這樣的自己,葉英...會害怕他嗎?會趕他走嗎?會覺得他是怪物嗎?


    “念安,抬起頭。”


    暴虐的殺伐之氣瞬間消失一空,葉英將懷中恢複神智的小弟子放在麵前。


    耳畔響起葉英一如既往的平淡聲線,帕西菲爾的一顆心都懸了起來,他雙膝一曲,直接跪了下去,不敢抬起頭。因為害怕抬起頭,會看到那人厭惡的眼神。他...大概不能再待在葉英的身邊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過錯傷害在意的人,何況是曾經救過他一命的葉英。


    “師父,弟子有錯,請師父責罰,逐弟子出師門。”


    “你有何錯?”


    短暫的沉默了半響,葉英向前邁了一步,站在了小弟子的麵前。


    “弟子沒能聽從您的教誨陷入魔障,甚至傷了師父......”


    默默握緊雙拳,帕西菲爾低著頭,隻能看到自己麵前近在咫尺的明黃色衣衫下擺,他害怕失去重要之人,但他更怕是自己傷害的,因為有了牽掛,所以他不能還如過去一般不在意。


    人的心...是會痛的......


    “既是如此,自去劍塚關禁閉一月。”


    脖頸上的傷口很淺,血很快就止住了,葉英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是,念安這就離開藏劍山莊,多謝大莊主多年來的照顧......”


    對於葉英說的話完全沒走心,帕西菲爾根本屬於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狀態,他固執的以為葉英肯定會讓他離開,於是站起身來準備離開。藏劍山莊於他來說就像家一樣,是讓他眷戀的地方。


    “為師何時說過逐你出藏劍山莊。”


    腳步一頓,葉英重新轉過身。


    “啊?”


    傻愣愣的抬頭望著走到自己身前的人,帕西菲爾有點懵。


    “念安,在你心中,為師就這麽不得信任麽。”


    抬手輕撫在小弟子的頭頂上,葉英睜開眼眸,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微微歎了一口氣。


    “不是的!弟子並沒有!”


    掌心的溫暖似乎能傳遞到全身,帕西菲爾不知道為什麽,心突然就放了下來,葉英還是葉英,他的神色一如既往,沒有變化。


    “你幼時出現在山莊內,為師便知你的不同,可即便如此,為師也希望你能如尋常孩童一般長大,因此取名念安,意為念一世安好......”


    葉英低下頭,輕輕拍了拍小弟子的肩膀,前世他癡迷於劍道,雖然劍道圓滿,然頓悟過後卻是物是人非,不論是在意的亦或是不在意的,全都不在了。些許的改變促成了最後的結局,他不願再看那慘淡的結局,因此才想要改變。


    明黃的身影漸漸走遠,帕西菲爾站在原地靜默的注視著,直到葉英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


    “師父......”


    若有一日你們都不在了,我就毀了這個世界,然後再毀了自己,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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