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倘若這丫頭一點兒都不酸不怨,她才覺著棘手呢。


    魏紫前頭被世子命人杖責了,不到一日功夫便被世子妃抬舉,成了世子的通房丫頭。


    這消息一傳出來,真真是叫人驚訝死了,這滿府的丫鬟婆子哪個都不敢信。


    這世子和世子妃還是新婚,世子妃真能這般大度嗎?


    「這世子妃素日裏得寵,原該容不下那魏紫,怎麽這好端端的世子都沒怎麽她倒好鬆了口給她這個恩典?」


    「你知道什麽?魏紫可是從王妃那裏出來的,這冷不丁的王妃幹嘛將她從自己屋裏調到攬月院,還不是要她去伺候世子?王妃有這般心思,世子妃這個當兒媳的能攔得住嗎?與其婆媳二人鬥法最後落敗叫滿府的人看了笑話,倒不如如今便裝出大度來,抬舉了那魏紫。這樣一來給了王妃臉麵,二來也博了個賢惠大度的名聲,便是傳到宮裏去,太後娘娘和皇上也要讚一聲賢惠的。」


    「原本瞧著徐四姑娘才剛及岌小小年紀,哪曾想竟這般厲害呢,這哪裏是新進門的媳婦呀,這般定力和忍耐著實叫人佩服。」


    兩個身穿藕荷色衣裳的婢女在假山處說話,不曾想這些話全都落入了出來散步的側妃鄭氏耳中,待二人離開,鄭側妃便瞅了一眼身後跟著的丫鬟憐兒,「你說說,咱們這世子妃是真大度還是裝賢惠?這世上還真有女子肯將夫君讓出來給了旁人?」


    「自是不可能,依奴婢看十有八九是因著正院那位,這當人兒媳的哪裏能硬的過婆母去?更何況,徐四姑娘不過是個侯府之女,咱們可是王府。這出身上矮了一截,可不是要伏低做小處處都要看人眼色?」


    憐兒的話才剛說完,便見著自家主子一下子沉下臉來,微一用力便將手裏的一朵花揉碎了,扔在腳底下。


    憐兒恨不得打自己一個耳光,她方才那番話,十有八九是戳到了主子的痛處。


    若說那徐四姑娘身份低些,可人家到底還是侯府之女,她家主子呢,連人家的腳後跟都比不上,若不然,哪裏會落到如今這般的境地。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有些蒼白:「主子恕罪,奴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她抬起手來便左右開攻打了自己好幾個耳光。


    直到臉頰都有些紅腫,鄭側妃才瞅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起來吧,這人來人往的你也不嫌丟人。」


    說著,不等憐兒開口,便徑直朝前頭走去。


    憐兒忙站起身來,追上前去,暗暗告誡自己往後再不敢犯了主子的忌諱。


    這邊,魏紫受了二十板子之後便昏迷不醒,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幽幽轉醒,等她睜開眼睛,入眼便是柳綠色繡石榴花的帳子,檀木雕花拔步床,不遠處的黑漆小桌子上,還放著一套汝窯茶盞。


    她似乎像是迴到了當年魯國公府還未獲罪的時候,她閉上眼睛,嘴角露出幾分苦澀的笑意來。


    她定是還沒醒過來還在夢中,如今她早已不是魯國公府嫡出的姑娘而是個任人差遣的奴婢,哪裏還能過這樣奢華的日子呢?


    「主子,主子醒了?」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耳邊便傳來滿是擔心和恭敬的聲音。


    魏紫聽著這話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見著麵前站著一個身穿翠色衣裳梳著雙丫髻的婢女,正彎下身子看著她,一時便怔住了,竟好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見著她一句話都不說明顯是愣住的模樣,那丫鬟一笑,道:「主子還不知道吧,今個兒世子前腳責罰了主子,世子妃後腳便被王妃叫到了正院出,等出來的時候,便吩咐人將主子挪到這柳香院來,另安排了四個丫鬟伺候主子,說是等主子身上的傷養好了,便給主子開了臉去伺候世子去,世子妃還等著喝主子您敬的茶呢。」


    這身穿翠色衣裳的婢女名叫果兒,一邊說著這話,一邊揚聲朝外頭道:「主子醒過來了,還不過來拜見。」


    很快,便另有三個婢女和一個身穿青色繡花草暗紋褙子四十出頭的婆子從外頭進來,跪在地上齊聲行禮道:「奴婢給主子請安。」


    魏紫不著痕跡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吃痛之後才知道這一切竟是真的,王妃真的給她做主了,往後她便再也不是任人作踐的丫鬟而是世子的房裏人了。


    瞧這屋子的擺設,她知道王妃是抬舉她,說不準往後叫她當個姨娘也是有的。


    心裏想著這些,魏紫一時又是高興又是恍惚,好半天才找迴自己的聲音:「都起來吧。」


    她看了一眼跪在最前頭的果兒,吩咐道:「往後你便是我屋裏的大丫鬟了,改個名叫如意吧,討個吉利也盼著你家主子我往後能事事如意。」


    果兒聽著這話,眼中一時閃過些什麽,很快便磕頭道:「奴婢如意謝主子賜名,主子有王妃撐腰,往後定是能事事如意的。」


    見她這般嘴甜,魏紫心中便對她多了幾分喜歡。


    是啊,她受了那麽多的苦,往後可不是要事事如意才不白白受了這些年的委屈。母親在地下若是知道了,定也會替她高興的吧。


    「都賞一個月的例銀,往後好好當差,若哪個敢偷奸耍滑或是做出背主之事來,就別怪我不留情麵了!」


    眾人俱是齊聲稱不敢,等到領了賞錢之後其餘三個便退了出去,隻留了如意一個人在屋裏頭伺候。


    「主子您瞧瞧,這是王妃派人送過來的布料首飾,還有這補品、茶葉、筆墨紙硯,樣樣都是極好的,可見王妃對您的倚重。」


    魏紫目光在這些東西上邊掃過,眼睛裏帶著笑,嘴上卻是道:「我在王妃那裏比這更好的瞧的更多,哪裏會這般眼皮子淺,這才到哪兒呢。」


    她從托盤中的首飾盒子裏挑了一個翡翠雕海棠花珠釵遞到如意麵前:「你既伺候了我,往後便好好做事,我風光了隻有你的好,明白嗎?」


    如意應了聲是,謝過之後,伸手才將那翡翠珠釵拿到手中,嘴上隻道:「主子放心,奴婢既伺候了主子便絕對不會做出背主之事的。」


    她想了想,小聲說:「隻是外頭也有些難聽的話,奴婢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魏紫看了她一眼,「你說。」


    如意遲疑一下,才道:「外頭那起子小人說是當日主子沒成了世子的通房丫頭,如今便是給了您這身份,隻要世子沒那個心思,您往後還有什麽體麵。」


    她看了魏紫一眼,咬了咬嘴唇,才又道:「畢竟,是世子叫人杖責了主子您二十板子,世子對您倘若有一絲憐惜,您哪裏用得著受這些個苦頭呢。」


    魏紫聽著這話,眼睛裏閃過些什麽,最後隻輕笑一聲,道:「不急,如今後院隻世子妃和你家主子我兩個,世子便是再寵著世子妃,每個月裏世子妃也有身上不方便的時候。」


    如意聽出她話中的意思,不由得臉一紅,道:「可不是這話,奴婢瞧著世子妃雖好看,可到底才剛及岌,氣韻上有時候竟不如主子您呢。」


    「您就好好養傷待身上的疤全落了,自有主子您的體麵。」


    魏紫點了點頭,叫她給自己換了傷藥。


    如此半個月過去,身上的傷便全都好了,肌膚白皙,一點兒都看不出受過杖責的樣子。再加上這半個月錦衣玉食細養著,她氣色比起之前要好上不少,換上一身湖藍色繡玉蘭花褙子,梳著流雲髻,發上簪了一支羊脂玉雕海棠花簪子並兩朵粉紅珍珠珠花,端的是儀態端莊氣韻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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