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號有些艱難的挪了挪腦袋,眼睛往一號旁邊的機器掃了掃,又費勁的將臉轉迴來對著四號,張了張嘴,先是咳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迴答了問題:“那數值看著都還算正常,不過那人倒是奇怪,兩天兩夜了,都不帶動一下的。”


    “我看著多半是懸了。”


    二號雖然也是一副病重的樣子,出氣多過進氣,但至少還是個有動靜的。一號那個,若不是數值,跟死人也沒兩樣。


    “我看啊,也說不準。”四號有些不以為然,對於三號的觀點提出了異議。


    “咳......”


    “那丫頭看著有點邪乎。”


    “雖說是和咱同一個病吧,但這症狀又差了好幾裏地。”


    “看她剛送進來那會兒,機子那個動靜,跟個過山車似的,一下天上一下地底。”


    “咱這屋子從前多冷清,若不是出了不得不管的事,誰願意進來。偏那時候不一樣了。”


    “我還記得,那一天下來,外頭的人來來迴迴都數不清多少次了。反反複複的折騰,剛平穩些,才出去沒多久,那機子又哇哇的叫個不停,那人怕是一口氣都沒喘過來就又得跑迴來。”


    “這屋子什麽時候那麽熱鬧過。”


    “咳咳......”或許是一次性說得有些多了,四號喉頭發癢,止不住又是一通咳嗽,那氣息都咳得急促了起來,原本憔悴蒼白的臉因為氣短憋出了淡淡的紅,反而看著健康了些。


    好半天他才漸漸緩和過來,接著先前沒說完的話繼續道:“好幾迴屏幕上那根線都要拉直了,警報聲急促的響著,外頭都以為沒得救了,想要拖出去處理了。可最後怎麽樣,那線還不是蹦躂蹦躂又自己平穩迴來了。”


    “你別瞅著現在這情況,沒一點兒動靜的,可那不也還喘著氣兒,數值看著也比頭進來那會兒好多了。”


    “要說咱這病,到現在了也沒個說頭,治療方法更是沒有,一切都還得看命。”


    “我瞅那丫頭的命,就硬著呢。咳咳咳......”


    聽四號提到那病,又是這樣咳嗽難止的光景,三號眼底也露出痛苦和絕望,喉頭止不住發癢,緊跟著咳了起來:“咳咳咳......”


    那張飽經滄桑被折磨得憔悴萬分的臉瞬間被苦澀覆蓋,他重重的唿吸著,艱難的緩解肺裏的不適。等唿吸漸漸平順了些,這才歎了口氣,感慨道:“也是。”


    “咱這命,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現在這日子,過一天少一天,還得忍著痛。想想都覺得憋屈!”


    “咳咳......”


    “有時候覺得,這樣死乞白賴的硬拖著,還不如直接死了幹脆,一了百了,什麽痛苦都沒了,反而舒坦!”


    “咳咳咳......”


    或許是說得正激動,原本已經平穩些許的嗓子再次鬧騰起來,心口也隱隱有些刺痛。


    看起來是有些嚇人,但對於經常聊天的三號四號來說也是尋常,並沒有太多的擔憂,稍稍緩幾分鍾便也平靜了。


    麵對三號的自暴自棄,四號也是慘淡一笑,一口氣沒喘上也跟著咳了好幾分鍾才緩過來,“誰說不是呢!”


    “咳咳......”


    “有時候還真羨慕那些被抬出去的,咳咳。”


    “可,話又說迴來,不是真的到了那個地步,誰又能甘心去死啊。咳咳......”


    “嗬,咳咳......”三號悲慘一笑,一邊咳著一邊讚同:“說的是啊。”


    不是真的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哪個願意就這麽放棄生的希望。


    或許是話題太過沉重,一時間,兩人都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不再言語。隻是這房間,仍是安靜不了的。


    “咳咳咳咳......”


    今天難得有那麽個話題,又是許久沒能這般說話了,兩人不自覺的都說得有些多,身體超了負荷,病房裏瞬間充斥著三號四號的咳嗽聲,久久不斷。


    看三號四號這咳得恨不得將肺都吐出來的樣子,也就怨不得他們那麽悲觀了。


    病至如此地步,像他們這樣還有心思彼此聊天互相安慰的,已經算是少有的樂觀主義了。


    這病來得突然,來得蹊蹺,一堆專家聚在一塊研究了快兩個月,至今都沒尋到救治的方法,人倒是沒了不少。


    這病傳染得極厲害,一人就能禍害一片。那些得了病的,到現在都沒一個治愈的,反倒是將身邊的人拖累得幹淨,每天都有成堆的屍體被抬出去燒了。


    能活到現在,也是有一天賺一天了。但凡染上這病的,大夥兒都懸著心,成宿成宿的不敢睡,就怕這一閉眼,就再也沒了睜開的時候。


    這段日子,大夥兒人心惶惶的,成天提心吊膽,活在恐懼之下,誰都說這次的難關怕是很難挺過去了。


    他們也怕,卻無能為力,隻能靠聊天胡侃來緩解內心的恐懼。


    再說房間的另一頭,原本平靜無波的機器再次鬧騰起來,滴滴的警報個不停,數值上躥下跳的就像是底下安了一排彈簧。


    繞是見慣了這種場麵的三號四號也被這突來的變故嚇了一跳,渾身顫了顫,已經麻木的心難得的提了起來。


    倒不見得是他們對一號有多特殊,不過是一種心裏寄托。


    不同於曾經離開這間屋子的病友,病到重時,不過幾個來迴就被抬出去了。這些天,一號反複在死亡線上掙紮的樣子他們都看在眼裏。大家同樣處於朝不保夕的境地,很容易將自己代入。


    對三號四號來說,一號就像是他們的一個縮影。成日被死亡的陰影籠罩著,卻又拚盡全力為了活著努力。


    他們擔心一號,其實就是在擔心自己。他們希望一號能活下去,其實也是希望自己能有這樣的幸運,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殘酷病情裏活下去。


    盡管剛才交談已經讓兩人的身體損耗嚴重,如今聽到這般動靜,還是努力的翻動身軀,將麵部轉向一號的病榻,兩雙眼眸死死盯著那處的變化,凝神屏息,緊張得唿吸都弱了幾分。


    值守的醫療人員聽見警報,迅速通告了負責這處病房的同事,在他們趕來之前,先一步衝進了屋子,對一號進行緊急搶救處理。


    沒幾秒,負責這處的醫療人員也相繼趕到,迅速加入了救治的行列。


    一行人搗鼓了半天,機器的警報聲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反倒是屏幕上的數值越發趨於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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