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祁雪一天之中與張毅見的第一麵就是早起開門那一刻。


    每當此時,看見他的第一眼,目睹他出拳抬腿的英姿,她休眠了一晚上的意識都會像是被一盆透心涼的冷水浸過,瞬間清明無比。


    她的目光會貪戀的癡纏在男人的身上,看著他因為聽見動靜而收迴手腳的動作,緩緩轉身,與自己四目相對。


    他會在看見她的一瞬間勾起嘴角,笑容溫柔的對她道一聲‘早’。


    而她,則會迴以更燦爛的笑容,甜得像是吃了蜜一般,愉快的迴他一句‘早’。


    男人會在短暫的視線糾纏後收迴注意力,起身到井邊打水整理儀容,順便替她也放好洗臉水。


    兩人一同洗漱,之後便會結伴去廚房吃早飯。平淡而溫馨。


    這幾乎已經變成了一種默契。


    他們心照不宣的維持了很多天,隻要她住在這裏,就從未有過例外。


    今天,這種意外發生了。


    張毅的視線一動不動的追隨著小姑娘離開的背影,看著她毫不留戀目標直指井邊的步伐,目光森森,透著打量和疑惑。


    怎麽迴事?他何時惹她生氣了嗎?


    張毅開始迴想昨日發生的種種,除了廚房洗菜時的小插曲,兩人的相處都是極為和諧的。


    飯後開小灶的普及曼珠沙華殺手知識,再到後來各自迴房,一直相安無事。


    許是廚房裏的小插曲將不少事都攤開了擺在明麵上,小姑娘也不再像先前那麽刻意遮掩,臨迴房前還笑意盈盈的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晚安熊抱。


    張毅確信,至少在她房門關上那一刻,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愉快。


    如果不是他眼拙沒察覺出來,那就是小姑娘的異常是在迴屋之後開始的。


    張毅本以為,經過了昨日廚房的互相表白心跡,今日兩人會相處得更加甜蜜,哪曾想等來的卻是越發的疏離。


    如果不是他的某個舉動惹她生了氣,那......


    疑惑之間張毅想到了一種可能,難道是過了一夜,她迴房靜下心來細想,然後後悔了?


    這樣的想法一經冒出就再也止不住的在張毅的心裏生根發芽茁壯生長。


    他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盯著不遠處洗漱的背影的目光幽深,透著駭人的光,周身的氣壓格外懾人,將整個院子籠罩在低沉之中。


    而這一切,井邊之人毫不察覺。她此時正沉浸在洗漱間無法自拔。


    冰冷的井水從手指掌間潑向臉上,本就因剛起身略略泛著蒼白的臉色在冰水的洗禮下更白了。


    “嘶~”瘮人的涼意透過麵部直直傳到心底,祁雪倒吸了一口涼氣。


    身體猛的一抖,沒忍住打了一個寒顫,手上不受控製的捧水動作被打斷,原本迷迷糊糊帶著睡意的意識瞬間清明過來。


    眼前的景象一點一點在眼裏聚焦,直至完全印在眼中。


    半睜不睜的雙眸瞬間撐得老大,眼底一派難以置信。


    腦袋忙不迭的左右晃了晃,眼睛猛的閉上又睜開,確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覺,祁雪整個人呆立原地,無法動彈。


    她,她,她,她竟不是在做夢?!


    她原本睡得正香,迷迷蒙蒙之間,感覺身體好像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自顧自的起身刷牙洗臉。


    祁雪最開始沒反應過來,隻當這是在做夢,夢見自己爬起來洗漱。


    她並不覺得奇怪,沒發覺有什麽異常。


    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原主心心念念惦記著去案發地找張叔的本能多多少少也感染了她。


    加上昨夜臨迴房前張毅也囑咐了讓她好生休息,養精蓄銳,免得次日早起精神不佳,意識混沌。


    本能感染加上反複提醒,多重影響之下,讓祁雪將‘早起’這件事深深印進腦海,導致在夢境裏都下意識出現這樣的畫麵。


    這樣的解釋合情合理,她也不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所以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誤以為自己這次依舊也是在夢裏。


    至於置身夢境卻能有所察覺,這點祁雪更不懷疑,因為她先前也有過類似的經曆。


    一段在夢中,以上帝視角看著‘自己’被追捕,拚命逃跑卻始終拉不開距離的經曆。


    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深陷險境,錯過一個又一個可以逃出生天的機會,想提醒卻無能為力的挫敗和壓抑,就是在夢醒之後都深深的刻在心裏,讓她難受不已。


    這種經曆讓祁雪印象深刻,以至於錯誤的將此次的真實的無能為力和曾經的夢境聯係在一起,混為一談,堅信不疑。


    現在一捧冷水將她迎麵潑醒,迴歸現實,才猛然發現,這一切竟都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並非她以為的夢。


    以祁雪聰慧的頭腦,不稍片刻便將這個真實發生的‘夢’的原理分析明白了。


    她能以上帝視角察覺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且在‘清醒’過來後擁有‘夢’裏的記憶,這就能排除是夢遊的可能。


    夢遊在醒來後是不會有記憶的。


    聯想之前發生過的事,祁雪知道自己這般突來的奇異舉動多半是本能反應在作祟。


    她嚐試著將原本抬著要捧水的手往迴收,一雙手果然順利的迴到身體兩側。


    她不禁鬆了口氣,暗歎好險。看來,隨著意識的清醒,原本不受控製的身體也被奪迴了主權。


    祁雪剛才雖然誤以為自己在夢中,但對具體做了什麽還是有印象的。


    她記得‘自己’在推開房門走出來的瞬間,視線是有落在內院裏練功的張毅身上的,而他也如往常一般,聽見動靜後轉身。可‘自己’卻沒等他例行打招唿,毫不客氣的扭頭轉身走向井口,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不留下一個眼神。


    不用想,現在張毅的心裏一定充滿了不解和懷疑。


    祁雪能清楚的感覺到自背後傳來的強烈的目光注視,有種恨不得將她脊背戳穿的錯覺,令她如芒在背。


    不僅如此,周身的空氣也漸漸變得壓抑起來,險些讓她喘不過氣。


    祁雪知道,身後之人極有可能是生氣了,原因除了‘自己’今天一反常態的不聞不問之外不作他想。


    張毅素來敏銳,且擅於窺探分析。尋常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都能被他輕易捕捉,並由此將她心裏的想法剖析出來。


    今天她這樣不正常的反應,絕對引起了他的高度懷疑,也不知道他會怎麽解讀她這反常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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