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了的人都知道,他這人不錯,就是愛擺出一副兇神惡煞的表情,心口不一,就連好心做好事兒也總要給自己尋個惡名頭,好似生怕別人感激他一樣。


    他不過是看著兇,唬人的,其實內裏也是個心軟的善良人。


    就像現在,他瞪了身側笑得開懷的女人一眼,看起來十分嚇人,可女人卻毫不害怕,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男人也隻是擺著臉,瞪著眼,大手捏著她的小手,稍稍用力以示警告,還得注意著分寸,怕疼了她,到底沒能將她如何。


    說書人調侃完活閻王,給了大夥兒足夠的笑鬧時間,這會兒啪的一聲又拍響了堂木,將眾人的注意力收了迴來。


    隻聽他接著原先的話說道:“方才說,活閻王長相嚇人,小姑娘見著都退避三舍,卻偏偏有這麽一個姑娘敢站在他身側。”


    “大夥兒知道是誰嗎?”


    “閻王妃!”茶客們的迴答聲又齊又響。


    堂木‘啪’的又一響,“沒錯兒,此人就是閻王妃!”


    “說起這閻王妃,那模樣長得,如花似玉,傾國傾城,美得不似人間女子。”


    “和活閻王一塊兒,可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極不相配。”


    說書人說到這,男人突然皺起眉頭,身邊氣壓很低。


    他雙拳猛的收緊,看向說書人的目光更加不善,“這老頭兒怕是活膩了。”


    話語間,滿是咬牙切齒的意味。


    因為聲音是從牙齒之間傳出,不是很大,很快便被周圍的讚歎嬉鬧所掩蓋。


    他不介意別人怎麽評判他的外貌和人品,卻不容許旁人嘴裏說出任何他們夫妻不配的話,他的閻王妃,生來就是為了同他相配的。


    女人見狀,知道他這是被戳著怒點了,也不再光顧著取笑,趕忙捧過他的大手,十指相扣,一雙眼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安撫道:“別生氣,他們知道什麽,不過瞎說罷了。”


    “這世間,隻有你配我,我也隻要你。”


    男人周身低氣壓瞬間消散,他緊了緊手掌,氣溫迴升不少,嘴角揚起愉悅的弧度。


    有時候,適當的甜言蜜語,能發揮意想不到的神奇效果。這是女人的親身經驗。


    此時,說書人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要說這閻王妃,一開始對活閻王也是又懼又怕的。這也是人之常情,這麽一個聲名兇殘的人,換了你,你不怕?”


    “怕!”果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茶客們響亮的接下說書人這波調侃。


    好不容易被安撫好的男人,聽了這話,臉瞬間又黑了大半,拳頭握得咯咯直響,若不是另一隻掌心,柔軟堅定的觸感壓下了大半怒氣,他這會兒可不會安穩的坐在位置上。


    說書人又道:“既是懼怕,那這兩人,又是如何走到一塊兒的呢?”


    他故意停頓,吊足了茶客的胃口,才搖著扇子緩緩開口:“這與活閻王幹得那勾當脫不了幹係。”


    眾人長長的‘哦’的一聲,露出了悟的神情。


    說書人一拍堂木,接道:“沒錯兒,這閻王妃,就是被活閻王強搶上山,當了壓寨夫人!”


    四周又是一片起哄,男人的眉頭緊緊的向中間靠攏,恨不得夾起幾隻蒼蠅,看向老頭的目光也越發兇狠不滿。


    他強搶?男人不屑的一聲輕哼,什麽都不知道就在那亂吠,若不是身邊小女人阻止,他非上去教這老頭說話不可。


    小手捏了捏大手,女人再次笑著安撫:“不氣不氣,說書人說的書哪能當真呀,都是些自個兒編出來哄茶客的玩意兒。”


    “橫豎哪個版本都是在一起了,過程什麽的,你我心知肚明,跟個外人計較什麽?”


    “你若實在不願意,就當做是在聽話本,隻當是旁人的故事罷了,好不好?”


    男人猛的端起茶杯,狠狠的喝了一大口,感受著手心的溫度,這才將心裏那股火氣往下壓了壓。


    說書人對他僥幸逃過一劫之事不清楚,仍自顧自的繼續他的故事:“這閻王妃,原是個生活富足的嬌小姐,不僅生得貌美,還知書識禮。”


    “就因為太過優秀,家中老爺今兒嫌這個家世不好,明兒嫌那個相貌不佳,拒了一個又一個上門求親的人。”


    “眼看著小姐及笄已過兩年,儼然熬成了大姑娘,這婚事也沒個著落。”


    “老爺這才著了急,知道這事兒不能再耽擱,於是在一眾求親人中選了個相對出挑的,欲將親事定下來。”


    “這事兒傳到小姐耳裏,又是另一番想法。”


    “小姐是個有主見的,不願隨意將就自個兒的婚姻大事。先前縱著父親左挑右選,不過是了解父親秉性,知道會是這麽個結局。”


    “她自個兒呢,也想著借著機會相看相看,能不能挑出了如意郎君來。隻可惜,緣分未到。”


    “小姐知道這迴父親是動了心思的,明白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於是趁著天黑,卷了包裹,連夜離了家。”


    眾人聽了,無一不敬佩小姐的勇氣,這在萊城之外,是斷不可能出現的。


    萊城與世隔絕,百姓們的思想大多受到呂星海的影響。


    呂氏一族雖是外間大族,卻不似尋常世家那般看低女子。他們推崇男女平等,女子和男子一樣可以修習族中異術。


    若是有女子天資聰穎異術大成,且品性純良,被族人所認可,也可繼任族長之位。


    這可不是空話,呂氏一族流傳至今,可出過兩位女族長。


    呂星海自幼受家族熏陶,腦子裏男女平等的思想根深蒂固。在他的教化下,萊城百姓的思想格外開明。


    他們不似外間百姓一般,看低女子,講究什麽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三從四德。


    在他們看來,女子男子都一樣,有勇敢追尋幸福的權力。


    隻要男未婚女未嫁,女子若是對男子有意,大可直接相告。不僅不會被罵成不知廉恥,名節敗壞,反而會被讚一句勇氣可嘉。


    當然,也有例外的。男人聽到此處,臉色已然成了黑炭,手中捏著的茶杯已空,杯身還有細細的裂紋。


    女人無奈的歎了口氣,小手覆了過去,欲將大掌中的可憐杯子解救出來,奈何男人堅決不放。


    她又是一聲輕歎,低聲勸著:“捏碎了茶杯賠就是了,沒什麽,可若讓碎片傷了手,你就不怕我心疼?”


    男人這才乖乖鬆了手,隻是眉宇之間不滿依舊,“你相親相得倒是勤快。”


    不難聽出話中咬牙切齒的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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