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哪裏?”凱撒和羅娜同時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巴裏克微微一愣,竟然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麽迴答。


    是啊,自己剛才也沒說清楚,隻是一個“迴去”就完了。但是,到底應該迴哪裏?是巴巴裏克文明,還是地球文明,還是銀河係宇宙位麵管理局?


    這個問題,讓巴裏克也愣住了。


    在此時此刻,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自己到底屬於哪裏?


    從最早開始的在銀河係內部四處跋涉,尋找巴巴裏克文明合適的新落腳點,到後來發現銀河係中心黑洞危機,再到這幾年在haven星係當中的封閉研究和試驗……


    到現在,巴裏克才想起,自己的家,可能已經就是這個在銀河係當中四處奔波的宇宙飛船了。


    此處的“迴去”,到底應該是迴哪裏,他竟然連自己都不知道。


    ……


    “迴地球吧!”


    終於,巴裏克淡淡的說了一句,便再沒開口。


    沒有解釋,也沒有溝通,隻是一個再明確無比的目的地。


    a2旋臂,b7星域,sun恆星係,地球。


    對於巴裏克來說,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現在也已經成為孤家寡人。


    此刻,除了巴裏克和肖銳的宇宙飛船,已經再無其他人或隊友。


    跟隨巴裏克而來的兄弟們,已經全都犧牲了。


    佩裏斯、艾格,許許多多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他們的音容笑貌還曆曆在目,可是,他們都已經走入宇宙的輪迴。


    不隻是他們,為了挽救銀河係中心黑洞的危機,他們付出了無法計算的慘痛代價。


    他、肖銳,也許誰都難以承受這無法描述、難以麵對的痛苦。


    所以,在這一刻,就連強大如巴裏克,也深深感到了無助和疲倦。


    但是,即便如此,又能怎麽辦的。再怎麽說,無論是巴裏克,還是肖銳,他們都不是神,都不是造物主,都無法掌控法則,他們歸根結底,都隻是生命……


    此時此刻,巴裏克隻想好好守著肖銳。


    看著沉睡的肖銳,巴裏克所能想到的,除了守著自己的夥計,他也想不到應該做什麽了。


    也不要不是因為這件事,就連強大的巴裏克也準備將自己隨意放逐了。


    這樣的成功,竟讓他這麽的難以消化。


    但是,這一天卻總會來到的。既然如此,就先迴到地球,迴到肖銳的家鄉吧。


    巴裏克其實也知道,肖銳似乎就如同另外一個他。而這麽久以來,他也已經很久沒有迴地球了。


    ……


    兩艘宇宙飛船劃出耀眼的弧線,驟然加速,衝入銀河係的宇宙空間深處。


    1分鍾後,兩艘宇宙飛船撞入一個幽深的洞口,微光一閃,便消失不見了。


    兩艘宇宙飛船已經衝入了銀河係的大係統蟲洞網絡。


    隻需要兩次銜接,要不了多長時間,他們便可以從銀河係的中心區域直達a2旋臂b7星域。


    而此刻,雖然銀河係當中已經死傷無數,一片狼藉,接近百分之二十的文明,被處於暴漲臨界點的銀河係中心黑洞所爆發的宇宙射線風暴所殘酷抹去,但是,畢竟是將銀河係中大部分的文明給守住了。


    讓巴裏克鬆了一口氣的是,無論是地球文明,還是巴巴裏克文明,都是幸存的文明中的一員。


    ……


    跨越兩段大係統蟲洞網絡,在經曆一個星期的高超光速航行,兩艘宇宙飛船終於看到了sun恆星的微光。


    八大行星各自環繞在自己的公轉軌道上,一切如常。


    似乎不久之前的銀河係危機並沒有影響到這裏,這裏的一切仍然還是美好而安定的樂園。


    巴裏克嘴角微彎,露出多日來少有的笑意。


    特別是,當他們一路深入太陽係,看到那麽多他曾經熟悉的行星,並最終看見那個藍色的美麗星球的時候,巴裏克一時間仿若迴到過去。


    自己看的果然沒錯,地球確實是銀河係當中萬中無一的天堂。


    巴裏克深信,有幸能夠在地球上繁衍生息的文明,即便是暫時落後,隻要沒有意外,是必然可以發展成為欣欣向榮的文明的。


    “尊敬的巴裏克,我們已經到達地球。”羅娜報告到。


    “就在帝都附近尋找一個隱蔽的區域,低調降落吧。”巴裏克點點頭命令道。


    剛剛度過危機,但是巴裏克仍然希望一切低調。似乎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難以卸下那層擔憂和防備,這樣的行事風格漸已深入骨髓。


    “肖銳怎麽樣?”進入大氣層之前,巴裏克不忘再問一遍。


    凱撒再一次檢查了一遍肖銳的身體狀況,迴答道:“除了太疲倦,並沒有什麽大礙。他還處於睡眠狀態。”


    巴裏克瞥了一下嘴,“得,睡神!這都多少天了……”


    說完,他也臉色輕鬆的往座位上一躺,“好吧,羅娜,凱撒,就交給你們兩個了。安排降落地球吧。”


    ……


    帝都西部,一個掩映在山間森林中的別墅區。


    其中一棟房子,是肖銳的家。


    這個家已經空了很久了。


    除了每周當中的一天,會有人過來簡單打掃,其他時間,都一直是空著的。


    隻是還好,即便這麽久沒有人住了,家裏的上上下下倒還是幹淨整潔,沒有發生任何破敗潦倒的樣子。


    一樓客廳中央,一陣空間波動之後,兩個人憑空踏出。


    是肖銳和巴裏克瞬移迴到了肖銳的家中。


    巴裏克一屁股坐到客廳的大沙發上,穩穩的往後靠了靠,舒服的閉眼享受了好一陣。


    “***!還是兩腳著地,屁股著沙發的感覺爽!”巴裏克忍不住大喊了一聲。


    肖銳微微笑了笑,沒有理他。


    隨便走到廚房看了看,還有每周采購的各種新鮮食品。


    肖銳微微一愣,也是略有驚喜,心中更是哽咽了一下。


    這一定是爸爸媽媽安排的。


    雖然肖銳離開地球已經很久了,並且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迴來。


    但是,他的爸爸媽媽,肖盛和餘敏仍然安排專人每周迴家打掃和準備一些肖銳愛吃的。


    他們總覺得,可能肖銳什麽時候,就會突然迴來了。


    而且,他們是從外太空迴來的,自然不可能算地球上的時間啦。所以,別管是深夜還是淩晨,都可能是肖銳迴來的時間啊。


    肖銳微微曲腿,湊近一些看了看冰箱裏的東西。


    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他最喜歡的牛奶的牌子。


    肖銳轉身迴來客廳,看見巴裏克還在沙發上享受著,擺擺手說:“巴裏克,謝謝你送我迴來!我這一睜開眼,竟然就已經在地球上了。真的就好像做夢一樣……”


    巴裏克也不睜眼,隻是得意的笑了笑說:“嗨,這算什麽。我過去十幾年不就是在銀河係裏邊到處跑來跑去,那些大係統蟲洞網絡,我早就記得清清楚楚了。不就是跨越幾個蟲洞嗎,對我來說還是很容易的。”


    肖銳笑笑,輕輕歎了一口氣。


    正像之前他帶著安靜離開這裏的時候,他所想的,是帶著安靜找到她的父母,是穿越銀河係中心黑洞,到達銀河係之外的星係。


    而此刻,他迴來了,卻沒有能夠達到最初的目標,而且,他還把安靜弄丟了。


    “巴裏克,這間臥室給你睡!”肖銳指了指一樓的臥室。


    唿……唿……


    一陣鼾聲傳來。


    肖銳一看,發現巴裏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陷在沙發當中,沉沉睡去了。


    肖銳笑著搖搖頭,順手拉了個毯子給巴裏克,自己關燈上樓了。


    當他走過樓梯,進入到二樓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了兩個臥室的門。


    一個是他自己的臥室。


    另一個就是安靜的臥室。


    兩間臥室的門都關著,但正是相對著靠得很近。


    肖銳就這樣癡癡的看著這兩扇臥室的門,久久的站立在樓梯口,一動不動。


    兩扇門之間的區域,突然間泛出朦朧白光,眼前景象如同電影放映,逐漸顯現。


    那是安靜剛剛住過來時,兩個人之間所發生的一幕幕過往。


    肖銳麵色包含了萬般情緒,就這麽入迷一般的盯著眼前的景象,這便是他和安靜兩個人的電影。


    他看見,自己打開門,“賊頭賊腦”的站在安靜的門前,抬起手,想要敲門,卻總是沒有勇氣敲下去,猶豫了好久,終於鼓起勇氣,準備敲門的時候,卻突然碰見安靜開門出來,兩人差點撞個滿懷……


    他看見,安靜在自己的臥室裏,有些小激動的琢磨著自己的守護之戒,運轉著自己快速增漲的靈力。她似乎在嚐試自己剛剛學會的瞬移技能,卻不知為什麽,一下子瞬移到了肖銳的床上,硬生生砸到肖銳的懷裏。他有些忍不住想笑,因為他看見安靜臉上的表情,如此複雜和豐富,有懊惱、有嬌羞、有害怕、有喜悅……他終於忍不住笑了,因為他看見自己竟在睡夢中緊緊抱住安靜,還撫摸她的頭,嘴裏念叨著聽不清楚的安慰的話……


    他還看見,當安靜第一次離開自己的時候,也就是她帶著即將撞擊地球的小行星瞬移離開的時候,自己那種刻骨銘心的傷痛,他看見自己癡癡的走到安靜的臥室,坐在安靜的床邊,尋找著安靜殘留的氣息……


    他笑了,往事曆曆在目。


    如今之事,仿若昨日。他與安靜分離,又重逢,卻又分離……


    現在今時,他竟然已經記不清楚,這是與安靜的第幾次分離?


    但是,此時此刻,距離他第一次見到安靜之時,又是過去了多久?


    肖銳本來還在微笑的臉上,卻一下子墜入無底深淵……在下一秒,眼神中已隻剩下無限失落。


    在這以來,他竟然已經跋涉了這麽遠。


    十幾萬光年的距離,在他的理解中,竟變得如此的抽象。


    他的頭腦在如光如電的電流中翻騰,他看見一幕一幕的過往,無論是小行星撞擊地球,還是外星人光臨地球,無論是月球基地,還是地球七子,無論是聖克拉拉人工蟲洞,還是土星探測計劃,無論是冥王星偶遇,還是太陽暴漲,無論是放逐之地,還是墜落恆星,無論是銀河係宇宙位麵管理局,還是聖克拉拉文明大救援,無論是大係統蟲洞網絡,還是銀河係中心黑洞……


    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有一種真實的“虛幻”感,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做了很多很多。


    但是,當這許多許多的真實從那腦海中飛快掠過,他卻總難以抓住任何一張畫麵。


    隻有安靜的音容笑貌,隻有安靜的一舉一動,隻有他和安靜在帝都的日子,如同空氣、水、陽光那樣,那麽自然和必須的湧入他的知覺。


    ……


    肖銳突然間雙腿一軟,無窮無盡的疲憊感如潮水襲來,他差點站不穩。


    是的,在幾乎已經忘記了疲勞和奔波是什麽之後,他再一次迴家了。


    迴到了屬於他和安靜的家。


    他跌跌撞撞的扶到安靜臥室的門,摸索到門把手,輕輕一扭。


    門開了。


    熟悉的床鋪、熟悉的被子、熟悉的毛絨玩具、熟悉的溫暖拖鞋……


    無比熟悉的氣味將他包圍,最為微弱的靈力波動,隻有肖銳能夠敏銳的覺察。


    他蒼白的臉上生出了一絲的血色。


    再挪動了兩步,他麵朝著床,一下子倒在了柔軟的床的懷抱中。


    他的全身已經沒有了一絲力氣,眼睛再也睜不開,卻下意識的將懷中的被子輕輕攏到懷中,把自己的眼睛和口鼻深深的埋在枕頭底下。


    ……


    終於,經曆了這麽久,肖銳從十萬光年之外迴來了。


    他像個犯了錯誤卻沒有人責備的小孩子,筋疲力盡的倒在這最為依戀的溫柔鄉。


    他把安靜弄丟了……


    在這溫暖柔軟的塌陷中,把臉深深埋在底下,仿佛世界也被他擋在了外邊。


    隻有在這時,嗅著那一絲一毫安靜的靈力氣息,他一次一次,無比痛苦卻真切的告訴自己:他把安靜弄丟了……他把安靜弄丟了……他不知道怎麽把她找迴來……他不知道怎麽把她找迴來……


    隻有在這裏,永遠存有一絲安靜的靈力。


    這裏,是他唯一的、永遠的安慰。


    此刻,肖銳的心在一直下墜。


    他卻任由他下墜,任由自己的心沉下去。


    就好像,沉得越深,他便可以更多的迴到過去,迴到過去簡單、美好、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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