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行呆呆望著茅屋門口,望著一個清麗婉約、玉骨冰肌的少女站在那裏,一襲白衣飄拂,仿佛天仙謫降落凡塵,不沾染人世間的一點汙濁。


    沐月蓮的肌膚還是與小時候一樣的白皙,眼神還是如小時候一樣的清澈,但是不知道怎麽,易天行心中升起的感覺,卻是當年那個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圓臉小女孩,已經去不再來。


    沐月蓮甫一走出茅屋,便感受到周遭各式各樣的目光,眉頭微微一皺,不過她沒有說話,隻是把目光投向易天行。


    四目相對,恍如隔世,易天行心中千言萬語,全都化作兩縷默默的目光。


    沐月蓮眼睛一亮,神色卻沒有變化,目光從易天行臉上掠過,落到妙塵道姑身上,施禮道:“多謝前輩替我護法。”


    妙塵道姑的臉上洋溢著滿心的歡喜:“沐姑娘客氣了,以你我兩派的交情,這是貧道分內之事。嗬嗬,恭喜沐姑娘閉關成功、修為大進!”


    沐月蓮微微一笑:“晚輩這點三腳貓的本事,當不入前輩法眼才對。”


    就在這時,山道上異變驟生。剛才被沐月蓮出關時聲勢所懾的諸位少年高手,紛紛緩過神來,目睹了沐月蓮的絕色風姿之後,煥發出了極大的勇氣,強撐著真氣抵禦易天行的毒藥屏障,衝向山頂,誰知易天行厭煩他們無端生事,布下的幾道毒藥雖然不致人死命,但是猛烈異常,一旦發作,要麽皮膚燙起水泡,要麽陰寒入體、冷得渾身打顫,要麽渾身搔癢難忍,要麽令人心中生出恐怖幻境,這些人本領不濟,跑不出幾步就一一中招,慘叫之聲此起彼伏。


    沐月蓮聽在耳中,臉上略現不忍之色,望向易天行:“他們怎麽得罪你了?”


    易天行淡淡地道:“他們沒有得罪我,得罪我的話,他們現在不可能還有精力這麽聲嘶力竭的叫喚。”


    沐月蓮道:“那你為什麽要毒翻他們?”


    易天行撇嘴道:“我一向不喜歡蒼蠅。”


    沐月蓮嘻嘻一笑:“到底怎麽迴事?我閉關了許久,一出來就看見你跟這麽多人打架,都分不清楚狀況呢。”沐月蓮修煉的太清秘錄乃是玄門正宗秘籍,功行越是深厚,氣質越是超塵脫俗,現在她修行略有小成,看起來已經給人一種不染塵俗的感覺,但是她嫣然一笑,頓時從天上仙子變為鄰家女孩,說不出的俏皮可愛。


    易天行心頭一暖,感覺一切仿佛又迴到從前,不由自主的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喜歡跟這種無聊的家夥糾纏?還不是你招惹是非!”


    沐月蓮愕然道:“我?”


    易天行哼了一聲:“當然是你,難道是我?”接著把近日江湖傳言和這些人的來意徐徐道來。


    沐月蓮性格外和內剛,雖然表麵溫婉恬靜,不喜歡與人爭執,但是對待居心叵測的人,卻是一點也不含糊,聞言冷笑一聲:“我從未想過找人幫忙報仇,也沒有想過嫁人。諸位誤聽人言,平白奔波一場想必也累了,就此散了吧!”說罷右手一拂,一股輕柔綿長的真氣順著山道湧了過去,將倒在毒藥之中的少年豪俠全部推出毒藥圈子。


    那些少年經此一來,方才驚覺自己與沐月蓮之間的差距懸殊有如天地,完全沒有交集的可能,除了十幾個功力太差,還在地上輾轉哀嚎的人以外,其餘的人紛紛掙紮著起身,灰頭土臉的狂奔而去。


    啪啪啪,兩個一直沒有挪動腳步向上衝鋒的錦衣少年目視著沐月蓮,鼓起掌來,眼光中透露出不加掩飾的熾熱。


    左麵那個錦衣少年腰佩一把寶劍,鯊魚皮製作的劍鞘,烏木劍柄上麵掛著一串金珠穗子,當先笑道:“沐姑娘,在下呂良玉,雖然談不上才智過人,這等江湖謠言卻是不信的。區區前來,隻是希望與姑娘交個朋友。”


    右麵那個錦衣少年不等沐月蓮迴應,立即接口道:“在下流霞山莊劉人傑,見過沐姑娘。”


    沐月蓮對著易天行莞爾一笑:“你覺得怎麽處理?”


    易天行瞥了呂、劉二人一眼,淡淡地道:“過來再說。”


    呂、劉二人看見沐月蓮不理會他們,反而對著易天行談笑風生,心中已經妒火中燒,恨不得將易天行拖出來暴打一頓,加上易天行聽了他們的名頭,說話居然毫無尊重之意,愈發怒不可遏。


    劉人傑首先發難,滿臉不屑地道:“你以為懂得一點旁門左道的施毒手段,就攔得住我麽?待我給你長個見識,免得你小覷了天下英雄!”話猶未畢,他就大步走向山頂,周身真氣鼓蕩,蕩漾出粉色雲霞一般的氣息。


    隨著他的腳步,易天行殘留的四道逐一被觸發,與雲霞真氣一碰撞,便紛紛顯露出痕跡,紅、白、褐、藍等諸般光華,或者如熒光激射,或者如遊絲飄逸,都被劉人傑的真氣逼得退避開來。


    劉人傑施展輕功,幾個健步就來到清涼山頂,對著封山劍派諸人一一施禮,卻獨獨不理易天行,隻是一臉倨傲的望著他。


    呂良玉見到劉人傑拔了頭籌,長嘯一聲:“我來也!”長劍出鞘,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長虹,從山道中央唿嘯而過,毫不費力的穿過四道毒藥屏障,落到劉人傑身旁。


    沐月蓮饒有興致的望著易天行,傳音入密道:“你幾招收拾他們?”她與易天行同窗多年,熟知易天行的本領和處事風格,知道易天行看似辣手,其實已是手下留情,如果這兩人知道進退,好言好語,或許還能化幹戈為玉帛,如今這兩人自以為易天行不過如此,言行咄咄逼人,以易天行的性子,此事絕無善了,自己當然也就不可能與他們成為朋友。


    易天行冷冷地道:“三招,一起。”


    呂、劉二人聽不見沐月蓮的傳音,但是聽了易天行這句話,他們立即便反應過來,頓時怒發衝冠,齊聲喝道:“好個狂妄小子!”


    劉人傑身形一擺,從易天行身旁一掠而過,唿唿兩拳,轟向易天行背心。


    呂良玉反手一挑,劍光已經來到易天行胸腹之間。


    呂、劉二人剛才已經見過易天行出手,自感單打獨鬥略有不及,所以毫不猶豫拋下麵子,聯手出擊,反正易天行都叫他們一起上,日後說出去也不能怪自己以多欺少。


    易天行看出他們的心思,朗笑一聲:“未戰先怯,還打個鳥!”頭也不迴,身子一側,單臂橫掃,從劉人傑雙拳之中插入,直擊劉人傑胸膛。


    劉人傑見狀也不驚懼,腰肢一扭,身形猶如流雲飄動,變換拳勢,繼續擊向易天行。


    此時呂良玉的劍光已經欺進易天行胸前三尺,易天行卻毫無閃避的意思,呂良玉心中不禁猶豫了一下:“此人雖然囂張可恨,終歸是沐姑娘的朋友,殺了他恐怕不妥。”但是隨即又想:“看他們二人眉來眼去的模樣,不殺此人,我終歸難以獲取美人芳心!哼,一個江湖女子,能夠勾搭上手自然是好,不能到手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此人活著就是障礙,先殺了再說!”


    呂良玉手中劍光吞吐,忽明忽暗,盡數落在易天行眼裏,心中剛剛生出這人心腸還算厚道的念頭,便見呂良玉劍勢忽然大盛,速度加快一倍,挑向易天行心房。


    易天行不知呂良玉心情變化,以為他是蓄意欺騙自己,頓時大怒,心中生出殺機,聚起真氣大喝道:“滯!”


    易天行昔日在蜀州求學之時,從無相大師那裏學習了不少禪學秘技,其中便包括獅子吼這門音功,不過他懂的雜學太多,精力有限,並未在這門功夫上麵多花時間,用來傷敵幾乎沒有可能,但是猝不及防之下,令人心神震蕩、影響手腳行動卻有奇效。


    呂良玉隻覺耳朵嗡嗡作響,聽不到外界任何聲音,心中一顫,劍勢不由自主的慢了一拍,易天行趁著這個機會,雙腳牢牢紮根地麵,身體一仰,接著以雙腳為中心,平繞一個半弧,避過呂良玉的寶劍和劉人傑的雙拳,接著腰身一挺,從劉人傑雙臂間穿出,肩膀一頂,正中劉人傑的胸口。


    劉人傑當場慘叫一聲,倒飛三丈,狼狽的摔倒在地,就地滾了三滾,方才用手抓住地麵,穩住身形,剛要借力躍起,胸口猛地一陣刺痛,使得他勁力全失,重又趴到在地,動彈不得,卻是肋骨斷了六根,而且嚴重錯位,略一動作,便要牽動傷處。


    沐月蓮檀口輕張:“兩招了。”


    易天行大叫道:“有你這麽算的嗎?這才一招!”


    “兩招!”沐月蓮扳著手指頭,肯定的道:“你橫掃一招,沒有打中人,然後一拳打中了,兩招。”


    寧綠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所謂過招,有來有往,算起來,呂、劉二人都隻攻出一招,隻不過劉人傑變過招式而已,易天行怎麽能夠算出過兩招?沐月蓮不可能不知道,堅持這樣說明顯是故意擠兌易天行了。


    但是這句話落在呂良玉耳中,卻變成了赤裸裸的羞辱和譏笑,他出身商賈之家,雖然自幼好武,但是一直找不到好師父,全仗著自己資質過人、苦心修煉,硬生生把一套世人皆知的映月劍法練到身劍合一、劍隨心至的境界,在江湖上嶄露頭角,他擁有現在的名聲,全靠自己一拳一腳的打拚,想不到落在別人眼裏,竟然是一招兩招就能被踩扁的貨色。按照沐月蓮的算法,自己就算在易天行手底下熬過三招,傳出去也是個笑話!


    一念及此,呂良玉反而鎮定心神,放下一切雜念,把所有心力全部用來應對易天行,雙腳一錯,不丁不八的站在當地,長劍劃出一個圓圈,指著易天行,劍鋒凝在半空。


    易天行眉頭一皺,嘀咕道:“這家夥吃錯藥了?怎麽打著打著突然就提升了修行境界。”他心有所執,不願意在沐月蓮麵前落了麵子,見到對手變得難纏,當下也發了狠,嘿的一聲,周身肌膚變得晶瑩如玉,雙眼碧光隱現,雙腳一蹬地,身體就衝了出去。


    呂良玉眼觀鼻、鼻觀心、心入定,直到易天行衝到他麵前依仗,方才長嘯一聲,劍光綻放開來,宛如無數輪明晃晃的圓月,將易天行籠罩在內。


    易天行一伸手,萬般幻影、千種繁華,就在石光電火之間飛灰湮滅,隻剩下兩隻白皙的手指,夾著一柄寒光鑒人的寶劍。


    呂良玉咬牙一抽,寶劍紋絲不動,再一推,還是沒有反應。他手中那柄價值萬金的金穗劍就像是嵌入頑石一般,進退不得。


    呂良玉連續運用真氣,抽刺了十餘次,見自己實在無力撼動易天行的雙指,隻得恨恨地道:“我認輸了!”說罷鬆開右手,也不討要寶劍,掩麵狂奔而去。


    易天行沒有想到他這麽好麵子,呆呆的看了手指夾著的寶劍一眼,苦笑著扔給彭宜弼:“彭兄,你的人麵比我廣,找個人還給他。”


    彭宜弼笑著接過寶劍:“我如果是他,就不好意思收迴這把劍了,嗬嗬!”


    易天行笑道:“那就叫送劍的朋友拿去賣掉,權當跑路費了,這把劍質地一般,劍柄、劍穗、劍鞘倒是做工一流,換錢其實比拿來砍人強。”


    彭宜弼笑著應諾,他出身富貴,自然也看出金穗劍是那種專門製造出來賣與豪門公子哥炫耀擺譜的寶劍,裝飾華麗,用料考究,雕琢精美,若說鋒利,僅僅是不比軍隊製式武器差而已,算不得什麽珍貴的神兵利器,易天行說得刻薄,卻也道出了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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