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傻傻愣在門口,審視著彼此,恐怕在她們心中都繞不過同一個問題,那就是眼前女人和我的關係,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警察同誌,羅陽對著大媽嫣然一笑,甜蜜蜜的喊了一聲“大媽”。


    大媽也不是俗人,作為雞鳴狗跳輿論無法忽視的探討者、周遭二裏地東家長西家短口水戰的參與者和常勝將軍,立刻做出應有的反應,展現出一個未來婆婆見兒媳婦該有的姿態:兩眼一笑、小手一拍、趕緊去牽羅陽的手,將她迎進門來。


    “我就知道,大發不是那樣的人、做不出那樣的事!”


    大爺大手一揮,像一位心中沸騰著人間正義的戰士,這要是抗日戰爭年代,以大爺的嘴臉,完全可以從盧溝橋事變活到小日本簽字投降。


    大媽雙手緊緊握住羅陽的手,臉上浮現一片慈祥,我甚至看到了菩薩的光芒。


    她從上到下打量著羅陽,審視著她的長相與靈魂,羅陽臉色紅潤,默默無聞低著頭,困窘之情和羞澀之意拿捏的十分到位。


    了解女人的果然還是女人,要知道到目前為止,除了剛開始羅陽的一個“大媽”,兩個人還沒有任何的語言交流。


    看這架勢,我和羅陽的事這就算定住了?


    四個人光靠肢體和表情語言表達難免尷尬,是不是該帶點聲響啊!


    誰能想到最先開口竟是大爺,他顫顫巍巍遞給羅陽一杯水,羅陽很自然的喊了一聲“大爺”,大爺心滿意足、樂開了花,這個表情表達的情緒不比大爺在廣場、公園見到一個三點式的女人在他麵前搔首弄姿弱多少。


    “好閨女啊,你說這個大發多不懂事,你都住進來了,他還不告訴我們,你是咋想的!”


    我微微點頭,接下來我要撒一個善意的謊言,試想,如果我把事實說出來,一個黃花大閨女沒羞沒臊住進來就為了體驗一把生活,別說大媽和大爺也不會相信,就是大叔和大嬸也不能相信。


    說不定還落個沒良心的名聲,倒不如順手牽羊,幹脆就承認羅陽是我的女朋友,等羅陽搬走後就說兩個人不合適分手了,既能幫我擺脫眼前的困境,又能暫時撫慰大爺大媽的心緒,而羅陽隻需要出個人就行。


    這是一個完美的謊言閉環,不用用一個謊言再去圓另一個謊言,因為最重要的女主角都沒了,誰還追究什麽狗血的劇情啊!


    好久沒有說一段如此不同凡響、脫俗清新的鬼話了,我差點不合時宜地笑出聲來。


    “老頭子,去樓下,把我今天剛買的水果拿上來!”


    大爺領了聖旨,直奔樓下。


    “大媽,您聽我說,不是我不想告訴你,隻是事情還沒到火候,說實話,我原本打算再過十天半個月,找機會把這事告訴你!”


    “沒到火候?人家都住進來了還沒到火候,再等等,鍋都糊了!不像話!”


    大媽貌似是在教育我,其實是在暗度陳倉幫我兜底,意思是不讓姑娘覺得我對人家不重視,男女見家長這事兒就像死人進棺材,基本上蓋棺定論了。


    當然,也有詐屍的可能。


    “大媽,是我不讓大發告訴您的,我覺得我心裏還沒做好準備,生怕您對我不滿意……”


    你看看,到底是人民的守護神,我這不就被守護了嘛,這說瞎話……不,是隨機應變的能力,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何況還是見家長這樣的事兒,我一句話都沒說、一絲多餘的擠眉弄眼都沒有,人家羅陽就能做到臉不紅氣不喘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接話接的滴水不漏。


    再看大媽,笑得眼都沒了,這可是她盼星星盼月亮都想見到的人呐!


    “橘子,香蕉,閨女快吃!”


    大爺剛想拉個馬紮坐下,大媽轉臉、眉頭一皺!


    “坐什麽坐啊,去樓下把我首飾盒裏的玉鐲拿過來!”


    “哎哎,大媽,使不得,使不得!”


    我騰的一下跳起來,那可是大媽的傳家寶,之前大媽倒是嘮叨過幾次,等我有了對象就送給她,我當時都沒當迴事,八字沒一撇,別說一撇了,三點水都沒有的事兒,愛咋說咋說唄,真是啥事也不經念叨,冥冥之中老天爺硬是給明明白白的安排上了。


    “什麽使不得,我的東西我想送人,有你說話的份兒?去,還愣著幹嘛,就在我房間裏放著呢!”


    兩個老爺們被大媽唿來喝去,連口唾沫都不敢咽,大爺連忙點頭,屁顛屁顛地又下了樓。


    “大媽,你就算送,是不是得等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見兔撒鷹的時候再給啊,你這個時候給這麽貴重的禮物算怎麽迴事?”


    “算見麵禮啊,算怎麽迴事!大發,你怎麽迴事,好像我要把玉鐲送給個外人似的!是吧,小……嗯……你叫什麽啊,閨女?”


    “羅陽,小名陽陽!”


    我一拍腦袋瓜子,連人家人名都不知道還不是外人啊!


    但我又一想,羅陽是什麽素質的人,人家是見玉眼開的人嗎?她又不是不明白自己所扮演的身份,於情於理於公於私,她都不應該而且不太可能拿這個玉鐲。


    我看著沙發上這一老一少你問我答,聊的不亦樂乎,尤其是羅陽,當大媽說我有些懶惰不愛做家務時,她竟大言不慚地說,以後有我呢,然後媚眼一拋。


    羅大姐,入戲挺深啊!


    “玉鐲來了!”


    大爺像捧著一個燙手的山芋,將首飾盒往桌子上一放,退後兩步。


    大媽將盒子打開,玉鐲在燈光下通體發亮,這個玉鐲我之前見過,是大媽的母親給她的,已經傳了好幾代了,好的玉鐲應是“有種有色”,這是大媽告訴我的,“種”指玉質的細嫩晶瑩和透明度;“色”主要指翠綠色,大媽那個玉鐲絕對是玉中精品,刨去玉本身這些不說,就單說這一代傳一代的時間,怎麽也得有個上百年,就算一塊磚頭也特麽快成文物了!


    我膽戰心驚看著大媽取出玉鐲,往羅陽手裏遞,眼裏還泛著光。


    “閨女,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


    這一點需要解釋一下,老一輩,比如大爺大媽這一輩,他們生在舊時代長在紅旗下,是毛主席的好學生,思想純潔,道德標準較高,在他們心裏,男女都住一塊兒、蓋一床被子了,這不就板上釘釘了嘛。


    可現在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年代了,這種思想觀念的斷層可以再扯遠點,古代一個女人的手若是被一個男的摸一把,要麽嫁給他,要麽把手砍了,二選一,老一輩也覺得匪夷所思,就像我們覺得他們以為睡一塊兒就非要怎麽樣一樣,荒誕不經。


    扯遠了,一遠就容易亂!說到哪兒了,哦,大媽眼含淚花!


    接下來就看羅陽的了,別說如此貴重的禮物,就算遞給你一個蘋果,你第一次進人家門、登門拜訪,你也得禮讓三分吧。


    可為什麽我眼睜睜看著羅陽歡天喜地、毫無推脫之意、理所當然地接過了玉鐲,順手往左手一戴。


    “大媽,好看嗎?”


    好看你奶奶個腿!不知道自己啥身份啊!


    我有些懊悔,如果剛才我把聽起來怎麽聽怎麽都像編故事的真相說出來,頂多費一杯子的口水,讓大媽失望而歸,讓大爺以為我是個不負責任、嘴上柳下惠實際會下嘴的人,但那又怎樣,總比眼看著大媽的傳家寶落入旁人之手好吧!


    後悔是晚了,我蹲坐在牆角,多想電一停、劃一根火柴,讓時光倒流!


    而大爺坐在馬紮上,聽著入了迷,時不時還插上兩嘴。


    “你父親喝不喝酒,抽不抽煙?”


    “喝醬香的還是濃香的?”


    我還有二十萬的外債,這兩天就到期了,我還不能跑路,就不能少給我添點亂嘛!


    大爺和大媽啥時候走的我不知道,我是被羅陽一腳踢醒的。


    我看了看時間,這就要十點了,要知道大媽給羅陽開門的時候還不到六點,不用多問,以大爺和大媽的嘮嗑能力和旁擊側敲的配合程度,除了羅陽家族譜上的人和鬼都問得一清二楚之外,連她二舅外甥的三表妹上周剛搬來的新鄰居肯定也沒放過。


    “該問的不該問的是不是都問了?”


    “都問了,還讓我們早點休息,注意身體,大爺讓你多吃點這個!”


    羅陽將一根香蕉塞到我嘴裏。


    “兩個老人家挺可愛,但他們似乎忘了一件事……”


    “啥事?”


    “我的職業,就他們那點手段,我再看不透,我這偵察與反偵察的能力算是白瞎了!”


    對啊,人家羅陽是幹嘛吃的啊,大爺和大媽那點小伎倆還能逃過人家的法眼?也沒什麽大不了,這屬於隻要不說破就不知道自己丟人的情況。


    哎,不對,差點把正事忘了!


    我一把拉住羅陽的左手,她下意識將左手順勢一扯,我差點一個趔趄,她左手用力一扭,右手壓住我的肩膀,死死將我摁在牆上。


    什麽叫引狼入室!


    “想幹什麽啊?”


    羅陽的力用了七分,我就覺得左胳膊肯定脫臼了,我唿哧唿哧喘著氣,不敢動彈半分。


    “玉鐲,把玉鐲還給我!”


    “玉鐲?玉鐲又不是你的,是大媽送給我的,我為什麽要給你!”


    “大媽為什麽要送給你,你心裏沒數嘛,那可是大媽的傳家寶,你這叫詐騙你懂不懂,對,你怎麽不懂,你之前不就在刑偵嘛!”


    “詐騙?誰詐騙了,什麽是詐騙,詐騙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用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款額較大的公私財物的行為……”


    我他娘的用得著你給我普法。


    “所以,對號入座,你哪點不符合詐騙罪的行為特征?”


    “我沒有虛構事實或隱瞞真相啊!”


    “你還沒虛構、隱瞞?大媽的玉鐲是要送給人家將來的兒媳婦的,你是什麽身份啊!”


    “我就是她將來的兒媳婦啊,你女朋友啊!”


    “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開山頂洞人時期的玩笑!”


    “我是認真的,就在剛剛,我決定做你的女朋友!”


    我轉過頭,不靈不靈地眨巴眨巴眼,沒錯,羅陽眼裏竟有些許的柔光,我差點尿了,我渴望的生活是少一些刺激,多一份平靜。


    “別開玩笑,我還有一屁股的外債,說不定哪天就帶著小姨子跑路!”


    “你覺得我像在開玩笑嘛!”


    羅陽趴在我耳朵邊,柔和的氣息差點令我產生隻有在床上才會有的感覺,這是要假戲真做了?


    “你是見錢眼開還是早有預謀?”


    “這重要嗎?我要人財兩收!”


    “我要是不同意呢?”


    “我就天天去大媽那兒告你的狀,隔三差五對你家暴一頓,最後戴著玉鐲消失!”


    竇娥在嗎?


    竇娥要是不在我可要變冤大頭了!


    “先放手,我從小骨頭脆,這要是粉碎性骨折了,我看你怎麽見大媽!”


    羅陽將我往沙發上一扔,我兩眼一發黑,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我他媽居然被一個女人欺負了?


    奇恥大辱!


    我上次被一個女人欺負還要追溯到小學三年級,但誰讓人家虎妞是班主任的女兒呢!


    我得反抗,我得雄起,我要維護我作為一個男人基本的尊嚴,這要是傳出去,菜市場賣白菜的大媽按我十塊錢一斤都不賣給我!


    我“蹭”的站起來,羅陽正在活動手腳,兩隻手一攥拳,關節還啪啪直響。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打是打不過了,但我要表明態度:“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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