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詞和情緒我隻演示了一遍,丁明浩就拿捏的遊刃有餘,酬勞是今年夏天兩塊錢以下雪糕免費吃,每天限兩塊,看著丁明浩大搖大擺的背影,聽著他哼著小曲兒,我更加確信,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


    丁明浩到邊老大店的路程大約半小時,我趕緊拉上瑤琴去往國際公園,瑤琴像有些讀者一樣想弄明白原因,我隻告訴她,再不走,可就錯過這場好戲了。


    清晨,國際公園的北門,零零散散的幾個人賴洋洋地走來走去,幾隻白鴿圍繞著一個投食者,享受著片刻的貪婪,我屁股剛落座,雷霆之怒拔地而起。


    “來這兒幹什麽,我們不應該在店裏等消息嗎?”


    “在店裏等不來消息,邊老大難道會告訴丁明浩孫南失蹤和他有關?或者你指望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通過察言觀色來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不現實!”


    “既然不現實,那你還讓丁明浩去!你不是說有七八成的把握嘛!”


    我懶得搭理她,看了看時間,半小時已過。


    “等著吧,現在是九點半,十點之前真相會水落石出!”


    瑤琴在燦爛的陽光下,一頭霧水,我讓她盯著不遠處一個賣烤地瓜的中年男子,說不定他身邊有奇跡發生。


    九點五十,一輛紅色奧迪驟停在烤地瓜的攤前,車上下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邊老大。


    “你瞧,誰來了!”


    “邊老大?他來這裏幹什麽,噢,買地瓜!”


    “買你個大頭鬼,什麽買地瓜,你看他指手畫腳的樣,像是在買東西嘛!”


    瑤琴丈二和尚,不,是尼姑,摸不著頭腦。邊老大在那裏邊說邊比劃,如果沒有猜錯,他應該是在描述丁明浩的樣子。


    估計賣地瓜的男子更是丈二老和尚,他一直不停地搖頭,看上去完全不懂對方在說什麽。


    十分鍾後,賣地瓜的男子失去了耐性,仰著胳膊、擺著手,攆邊老大走,再看邊老大,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滿臉通紅,吐了口唾沫上了車,一腳油門,消失在十字路口。


    “說吧,啞劇也看完了,就別藏著掖著了!”


    “我敢斷定,孫南的失蹤肯定與邊老大有關係!”


    瑤琴剛想張口,便被我截了迴去。


    “不信我們去問問賣地瓜的師傅!”


    “你認識他?”


    “不認識,買個地瓜不就認識了嘛!”


    亦步亦趨,任瑤琴頭上蒸騰的霧水在陽光下揮發。


    “師傅,買兩個烤地瓜。”


    “好嘞!”


    爐火通紅,地瓜的香甜縈繞在攤位三米左右的範圍。


    “師傅,剛才那個人是個神經病吧?”


    “喲,看出來了,估計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剛才的談話基調已有把握。


    “聊什麽了?”


    “嗨,他問我是不是猩猩他爸,大爺的,我還是他爸呢,這不罵人嘛!”


    如果我沒有記錯,我當時囑托丁明浩的是猴子他爸,怎麽到他嘴裏成猩猩他爸了。


    “他還問我認不認識孫北……”


    “孫南!”


    “噢,對,孫南,誰叫孫南啊,唱歌的那個嗎?我去哪兒認識人家啊,問得我一肚子火,一共十一塊五!”


    “好,謝謝師傅!”


    我將其中一塊地瓜給了一愣一愣的瑤琴,沒走兩步,被師傅喊了一句:“你咋知道那個人叫孫南呢?”


    “猜的!”


    我和瑤琴前腳剛到店裏,丁明浩也喘著粗氣進來了,他倒沒拿自己當外人,抓起一瓶礦泉水咚咚咚的猛灌兩口。


    “來吧,說說你那邊的情況!”


    丁明浩用袖子擦了擦嘴,長舒一口氣。


    “我到邊老大那裏就按你說的,我假裝買東西,不對,我真買了,買了一塊“大大”泡泡糖。”


    唉,好熟悉的表達風格。


    “我告訴他,我知道一個他不知道的秘密,聽說瑤琴阿姨的丈夫孫南要迴來了,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未解之謎,我假裝和他炫耀,他正抽著煙,聽完後嗆得淚都出來了,咳嗽不止,大塊大塊的血……”


    “別誇張了,咱簡單點,這是個問答題,不是看圖說話!”


    而瑤琴手裏的牙簽已經被折成好幾段了,洪荒之力將她的耐性碾的灰飛煙滅。


    “他問我聽誰說的,我告訴他聽猩猩他爸……”


    這小子果然把我的“劇本”給改了。


    “他又問我,猩猩他爸是誰,我說他爸整天在國際公園北門烤地瓜!他塞給我糖,錢也沒收,開車不知去了什麽地方。”


    瑤琴臉上疑惑已解,她咬著嘴唇,我想此時此刻她滿腦子都是邊老大。


    “丁明浩你的任務完成了,可以撤了。”


    丁家小孩一抱拳:“恕不遠送!”


    他字正腔圓,隻可惜用法反了,隻看小人書,文學底蘊還是薄了點。


    一個女人住的時間太久,二樓彌漫著淡淡的芳香,我一個大老爺們的陽剛之氣被淹沒在一片陰柔之中,我想哪天如果真把孫南找迴來了,這真是一段不可描述的時日。


    這晚,瑤琴早早的就關了超市的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瑤琴化身最美廚娘,晚飯居然是兩菜一湯,其中一道菜還是我最愛的紅燒魚,當然,還有一壺好酒,這頓犒勞,我照單全收。


    “下一步有什麽打算?”


    我搖搖頭,嚐了一口紅燒魚,味道鮮美。


    “邊老大啊邊老大……”


    瑤琴嘴裏不停嘟念著邊老大的名字,用筷子戳著紅燒魚的頭。


    “也許他也是情非得已……”


    “你什麽意思?”


    瑤琴瞪了我一眼,仿佛我在為邊老大開脫。


    “但凡邊老大有點腦子,他會走這一步?除非他隻是想出腳絆倒孫南,讓他狗啃地、長點記性,哪想出了意外,孫南倒地的時候竟磕在了一塊石頭上……”


    我的話,瑤琴顯然聽不進去,她很少吃菜,酒倒沒少喝。


    半小時後,酒足飯飽,瑤琴的臉像一個熟透的蘋果,看得出她有些絕望,以目前的情況至少可以推斷,孫南不是主動失蹤的,這絕不是一個好預兆;一步步揭示的過程,也是一步步割裂傷口的過程,越接近真相,傷口越疼,瑤琴當然明白這些。


    “別想太多,交給我,酒和飯我可不能白吃。”


    不知是往昔歲月湧上心頭還是醉意上頭,瑤琴眼含熱淚鑽進了房間,我以為接下來是一場嚎啕大哭,但沒有,瑤琴這樣的女人,怎麽會在人前示弱。


    我清理了桌子,洗刷了碗筷,剛想進房間,看見她一身睡衣從房間走出,正是要睡覺的時候,不知為何,我竟有被喚醒的感覺。


    “看什麽看,沒見過女人洗澡嗎?”


    如果這是一句嬌滴滴的訓斥該多好啊,可惜不是,它像霹靂之聲,嚇得我剛冒頭的非分之臆魂飛魄散。


    不知何時窗外竟飄起了雪,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我忙拍了一張照片給胖子發過去,北方的冬天開始下雪了,許久,胖子給我迴了一張照片,是流星雨。


    突然懷念和胖子共同奮戰的日子,不知道過了今年,在濱城,還有沒有私偵社。


    我翻看著朋友圈,千篇一律,但一條特別喪的朋友圈突然跳了出來,這是一個“喪屍”好友發的,之前從未見她發朋友圈。


    “下雪了,它像一口棺材,覆蓋在大地之上,我終於成了活死人!”


    沒有名字、沒有備注,我努力迴想著,這個“好友”的真實姓名。


    “是胖女人!”


    我突然想起來。


    雖然我和胖子都不怎麽喜歡胖女人,但對於她的遭遇我們都很同情,是崔天海不放過她,也是她不放過自己,有些東西不是想要就能擁有的,這誰都知道,奈何胖女人執念太深。


    都怪胖女人嗎?


    不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站著說話的人從來都不腰疼!


    一道久違的寒光再次從我鏡片中劃過!


    邊老大,走私煙,亨泰物流,胖女人……


    看似毫無關聯的幾個因素都因亨泰物流而聚集,如果邊老大不方便自己動手教訓孫南,他是否有可能請崔天亮的人幫忙,亨泰物流有多少流氓我是見識過的,如果是這樣,顯然崔天亮的人沒有手下留情,甚至毫無顧忌的取了孫南的性命。


    看來又要借胖女人的人問一下了。


    華子和瘦子,胖女人的兩個臥底,如果真有這種事發生,他倆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說,但我不敢肯定,這個忙他倆到底幫不幫。


    “喂!”


    臥底太久,華子的聲音冷靜而犀利。


    “聽說過孫南這個人嗎?”


    數秒的沉默,顯然對方在大腦裏正在搜尋這個名字。


    “我為什麽要幫你?”


    “不知道……”


    “聽說過!”


    華子的反應著實令我驚訝,這確實是一個讓我摸不準的人。


    “他還活著嗎?”


    “已經死了!”


    盡管我早有準備,但還是有些無措,人命關天的事,掂在手裏哪有輕而易舉之說。


    “怎麽死的?”


    “化工廠爆炸,那個車間的人一個也沒跑出來。”


    “化工廠爆炸?”


    這又是哪跟哪兒啊,孫南就是一開超市的,咋還跑化工廠了呢?


    我頭都大了,明顯感覺這間屋子盛不開我這腦袋了。


    “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孫南舉報邊老大賣走私煙,這煙是誰的我就不多說了,邊老大想找人教訓孫南一頓,崔天亮給他派了兩個人,原本想綁到倉庫給他點顏色就算了,可誰知孫南命不好,看到了不該看的……”


    “看到了什麽?”


    “不該說的,你也別問。”


    是華子的風格,隻是什麽是他媽不該看的東西?


    “崔天亮本打算殺人滅口,恰巧亨泰物流有一趟去往泰國的貨輪人手不夠,於是讓孫南上了船,充當勞動力……”


    “泰國?薩瓦迪卡的泰國嗎?”


    “要不然呢?哼哧哈赤的泰國嗎?”


    敗給你的黑色幽默。


    “崔天亮的人騙他,說迴來就放了他,其實崔天亮的命令是到了碼頭,將他賣了,不管賣給誰,隻要不會活著迴到中國就好,聽船上的人說,他被賣到了一家化工廠,他命不好,沒過幾天就在一次意外爆炸中死了。”


    真相大白,放下一門心事,我本應該感到輕快一些,但並沒有,我不知該怎樣告訴浴室裏洗澡的那個女人,告訴她,她的丈夫已經於兩年前死掉了,死的不明不白、無憑無據。


    “還有其他什麽事嗎?”


    “我一直想問,你知道崔天亮幹的那麽多壞事,為什麽不站出來?”


    這句話我珍藏已久,從華子獲得的信息價值看,他在亨泰物流極有可能是個高層。


    “站出來?主持公道、匡扶正義?夫人對我有恩,我不得不報,但我也是有妻兒的人,崔天亮是什麽人、有多少種手段,你應該深有體會!”


    沒錯,我深有體會,你嫉惡如仇,但不能朝那些遇見流氓就躲開的人吐唾沫,且這也不能證明你有多偉大。


    “謝謝你,麻煩了!”


    “等等!”


    我剛想掛電話。


    “也許有件事你應該知道,關於你那兩個兄弟免於起訴的事。”


    “我已經知道了,是一個叫小冉的女孩幫了我,她找到李尚龍,茂海國際的當家人,與亨泰物流簽了一紙協議,利益交換,他倆才被放出來。”


    “噢,你聽到的故事好像和我了解的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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