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泛白,我給大門牙泡了一包麵,但因為雙手被綁,他也吃不進嘴裏。


    大門牙哀求道:“要不......你喂我吧?”


    “要不我嚼爛了喂你啊?”


    “能行嗎?”


    “怎麽不行?你叫一聲爹,我立馬就喂你。”


    “小兔崽子!”


    胖子把大門牙的手機卡拿出來放進自己的手機,然後把手機丟給他,胖子告訴大門牙,如果兩天迴不來,就自己打緊急電話報警,不然就當餓死鬼吧!


    大門牙和我們打賭,我和胖子會死在他前頭,我告訴他,我們會在黃泉路上抽袋煙等等他。


    從濱城到餘城,一天三趟車,上午九點,中午一點和晚上七點,我和胖子買了上午九點的火車票,六百多公裏,五個多小時,胖子說他之前去過兩次餘城,一次是一個女人懷疑丈夫出軌找到胖子,胖子接了單,尾隨女子的丈夫出發到餘城,還有一次是送懷叔骨灰迴家,懷叔的老家就在餘城。


    我和胖子靠著窗戶相對而坐,窗外的風景不斷向身後躲去,高架鐵路讓人產生懸浮在半空中的感覺,俯瞰腳下的城市,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一旦產生距離,人就容易引發感慨,我不得不說一句:這一趟出門如果是出去散心該多好啊!


    唉,算了,散心就別想了,明明是去丟命。


    出了市中心,恰好路過一片城中村,一位身穿白裙的姑娘正抬著頭,看火車飛馳而過。


    一閃而過,但我十分確定那人就是小梅,我沒看清她的模樣,可在那片肮髒的土地上,不可能會有第二個純白如雪的姑娘,我轉頭看著胖子,他望著窗外正癡癡傻笑。


    “心有靈犀,她這是來送你一程啊!”


    胖子看著漸行漸遠的濱城,我以為那副失戀的樣子隻有我這等凡夫俗子才會有。


    濱城火車站是個大站,本來就擁擠的車廂人滿為患,南來北往、雞鳴狗跳,儼然把中國的風情民俗擠壓到了一節節車廂裏,我讓胖子看好他的包,胖子笑了笑,這點防備要是沒有,還當什麽私家偵探。


    我右手邊那位袒胸露乳的美女也跟著笑了起來,從相貌來看,我覺得和她有緣,臉是臉,胸是胸,腿是腿,如果她也願意躺著掙錢,我賠上身家性命也要會會她。


    姑娘也不害羞,我偷瞄人家的時候,人家總是挺胸抬頭。


    多善解人意的好人呐!


    真想以德報德,把我的胸露出來給她看看。


    “尊敬的旅客您好,下一站是城陽火車站,有下車的旅客請做好準備。”


    城陽站,此次路途的一半已過。


    “華姐會不會布下天羅地網,早就在火車站等我們了?”我問胖子。


    “會,一群女人前唿後擁將你綁到一個出租屋裏,先殺後奸。”


    “別啊,我是男人,先殺還怎麽後奸了,我的人體構造不答應她們這麽做,要先奸後殺才行!”


    “人在暗處我在明處,見機行事吧,我覺得以我們這分量,華姐也許根本不會放在眼裏!”


    “但願她高抬貴手吧,胖子,俗話說,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孩子你可不能把錢給她啊!”


    “我又不傻,我知道,當麵驗貨!”


    我點點頭,對於沒有把握的事人們總是充滿疑慮。


    “滴滴!滴滴!”


    胖子掏出手機,竟是華姐。


    “帶錢的那個,從城陽站下車。”


    我和胖子大吃一驚,看來華姐的設計不是從餘城開始的,而是在城陽,甚至在我們剛上火車的時候,也許就掉進了她的算計之中。


    華姐怎麽知道我們坐上午九點的火車?怎麽知道我們不是一個人?她為何讓我和胖子其中一個在城陽下車?孩子在哪兒?


    更加兇險的城市是餘城還是城陽?


    華姐的詭異心思不得而知,我和胖子隱隱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倆,胖子剛才的話半對半錯,對的是我們和華姐不在一個等量級上,錯的是華姐從不輕視任何一次交易。


    “你想去哪兒?”


    胖子問我。


    “餘城,我還沒看夠。”


    我轉過頭,右手邊袒胸的美女已悄然入睡。


    “真有出息!”


    我不知道要去哪兒,或者說去哪兒都一樣,胖子是我兄弟,我會將他推向更危險的境地嗎?不會,我想胖子也是這樣想的,但我們誰都不知道哪邊更安全,隻能賭一把。


    “大發,如果孩子在餘城,你拿到孩子就立馬報警,拿不到孩子就抓緊坐車離開,無論我這邊怎麽樣,都不要考慮,要麽抓緊離開,要麽報警。”


    “胖子,我們對這單任務的付出,日月可鑒,你要適可而止,那是群什麽人,我們都知道,你不要命,他們也是亡命之徒,即使現在我們調頭迴去,也能給方圓一個交待。”


    胖子點點頭,我知道他不可能聽我的。


    “大發,是不是當初我不應該拖你下水?”


    “大爺的”,我不屑一笑,“這他媽都要拉褲子上了,你想起沒帶紙來了,要怪就怪狗老大他爹,他要是沒走丟,我們何必去河邊找人,不找人也就碰不上方圓了。”


    “城陽站到了,下車的旅客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


    胖子站起來,頭也沒迴,擠進下車的人群中。


    “大發,今天晚上迴濱城叫上小梅,咱去青橙會館,我請客!”


    胖子的聲音很快淹沒在一片嘈雜的方言裏,我不知道下了車,還有沒有今晚,也許胖子能心想事成,也許我和胖子隻有其中一個能過今晚,當然,也許就真的沒有今晚了。


    去一趟青橙會館,是我和胖子的夢想,胖子說,裏麵的姑娘開放前衛,像我倆這樣才貌兩全的肯定會被一搶而空。


    我咂摸咂摸嘴,說不草雞是假,草雞是我們那兒的方言,意思是快崩了,聽起來生動形象,因為有動詞。


    胖子一走,支撐我繼續下去的也隻剩匹夫之勇了。


    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胖子突然發來了短信,是轉發的:到檀香路第三個十字路口。


    我打開手機地圖,檀香路在城陽市中心,這樣一來,最起碼胖子的人身安全沒問題。


    總不能一言不合,當街殺人吧?


    在如此熱鬧的街頭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華姐這是藝高人膽大還是有別的考量?


    不得而知。


    “尊敬的旅客,前方是西市站,請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


    到達餘城前的最後一站。


    十五分鍾後胖子又來了短信:把錢扔進垃圾箱。


    看來胖子一下車就被人盯上了,十五分鍾的時間,他從車站到了檀香路,令我百思不解的是,他們讓胖子把錢扔進垃圾箱是什麽意思?


    對方的人呢?


    孩子怎麽交給我們?


    我還有一個來小時到餘城,等我到了,那十萬塊錢早就落入他手,所以孩子不可能在餘城、接孩子的也不可能是我。


    胖子又來了短信,是他自己寫的:來了輛垃圾車。


    垃圾車?


    我突然明白了,借刀殺人,華姐是想讓垃圾車拿走我們的錢。


    “孩子呢?”


    我問胖子。


    胖子轉來了一條讓我摸不著頭腦的短信:你的錢放進了垃圾車,已不在你手上,當然你也可以去阻攔它,重新拿迴來,我們的貨也放進了‘垃圾車’,不在我們手上,但隻要我們想拿,也可以照樣取迴,所以我們的風險是一樣的,現在就等垃圾車前往垃圾場卸貨,如果那是一摞紙而不是錢,我們隻能冒險去取迴我們的貨,而你和你的同伴隻能空手而歸,我們都是生意人,買賣不成仁義在,什麽情況下都沒必要翻臉。”


    我潮,不愧是華姐,左手心狠手辣右手讓你如沐春風。


    我想胖子的反應肯定和我一樣,對方是想看我們的誠意,也就是那十萬塊錢,但短信裏說的“垃圾車”是什麽意思?


    它在哪裏?


    不可能是真的垃圾車吧?


    為什麽對方想取迴貨他們也要冒風險?


    我不是一臉的懵圈,是從頭到腳。


    就算死,至少讓我和胖子瞑目吧!


    “尊敬的旅客,我們將在西市站停留十分鍾,請大家耐心等候。”


    距離上一條短信時間已過了二十五分鍾,我知道,我、胖子、華姐的人都在等這輛垃圾車前往它的目的地,華姐的人肯定在那裏等候已久。


    度日如年、焦慮不安,就像一個快要餓死的人準備去掀鍋蓋,但誰都不知道鍋裏是飯還是一坨粑粑。


    “錢已收到,你的同伴可以去取貨了,讓他去13號車廂的廁所門口等著,還有,餘城不歡迎你們!”


    胖子轉發來信息。


    車廂晃動了一下,我抬頭,我就在13號車廂。


    我頭皮有些發麻,華姐竟將交易的地方選在這輛摩肩接踵的火車上?


    我慌張地站起來,跑到車廂廁所的門口,乘務人員剛剛打開廁所的門。


    我鑽進廁所,洗手台上放著一個橢圓形的包袱,我深唿一口氣,掀開破舊布料,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是一個熟睡的嬰兒,眼睛還沒有睜開,嘴上貼著一塊黑色膠帶,腦袋上有一塊明顯的紅色胎記。


    我忙給胖子打電話,讓他在城陽站等著,我到餘城立馬往迴趕。


    沒人注意一個男人兩手空空進到廁所,卻抱著一個嬰兒出來,我不敢坐迴原來的座位,隻能向相反方向的車廂走去。


    我盡量抱得像模像樣些,否則別人一旦發現,肯定認為我是人販子,我拍著熟睡的孩子,腦子裏梳理著華姐這一步步的縝密用心。


    火車進站停車是不允許上廁所的,顯然,華姐的人是在火車停車前把孩子放進廁所的,肯定是最後一刻放進去的,火車到站,廁所門被乘務人員上了鎖,沒人進的去。


    火車停站十分鍾,這十分鍾給了華姐在城陽驗錢的時間,錢沒問題,發短信讓我到廁所門口等孩子,錢有問題,華姐的人等門開了再將孩子抱走,短信裏所說的風險大概也就是再次抱走孩子被人發現的風險,而那個“垃圾箱”說的是火車上這間小小的廁所。


    火車停站的時間,胖子到達約定地點的時間,垃圾車到達垃圾場的時間,幾經拿捏,才有如此精準的預算!


    我抱著方圓的孩子,沒有絲毫的成就感,我又看了看胖子給我最後一條短信的時間,那時候車已經發動了,也就是說華姐的人,那個把孩子放進廁所的人,沒來得及在西市站下車,他還在這輛車上。


    我望著一眼看不到頭的車廂,魚龍混雜、人聲鼎沸。


    但人販子就在其中。


    自始至終,我們都沒見過華姐的人,盡管他們就在附近,而我和胖子的一舉一動完全暴露在對方視野之內。


    我們是怎麽被跟蹤的?從什麽時候被跟蹤的?是不是包括用大門牙的手機發短信,都在華姐預料之內,對方隻是恭候已久?


    也就是說,我和胖子如果被害,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唯一能夠解釋的理由是,大門牙逃走了,而且是在我和胖子剛走之後,是他把所有消息帶給了華姐,所以我們的每一步都在對方掌握之中。


    這個解釋......是不是聽起來有點魔幻?


    我想這也是胖子正在想而不通的問題。


    餘城剛下火車,胖子給我發來了微信,是兩張圖片,一張信息截屏:不勞你們報警,人我帶走了;一張照片:地上隻有被割碎的繩子,大門牙不見了……


    顯然我的猜測也錯了,大門牙沒有逃走,而是被解救走的,至於何時不得而知,盡管我沒有絲毫的證據,但我相信大門牙對華姐的這場交易沒有提供絲毫的幫助,華姐隻是不想讓他落到警察手裏罷了。


    可華姐又是怎麽知道大門牙的下落的呢?


    我們找到了方圓的孩子,算是給了自己一個交代,但那顆懸著的心不降反升,毫無欣喜之感。


    “這單已完成,其他的事不要過於較真,我們應遠離台風眼。”


    我知道胖子微信的意思,正合我意,我和胖子自愧不如,道行太淺,這輩子要忘記這場交易、忘記華姐是不大可能了,這是一座罪惡之城,而我和胖子隻是兩隻螻蟻,自不量力隻會自取滅亡。


    我望著餘城的天空,一片灰暗,眼看就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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