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紫竹苑內。


    清雅古樸的房間,令人沉醉的酒香淡淡的縈繞著整個房間,顧青和手拿著酒瓶暢快的大喊一聲,“痛快,你我兄弟好久沒有在一起喝的這麽痛快了。”


    嘶——


    顧青和不小心牽動臉上的傷,痛的倒吸一口涼氣。


    “在書院時,弟弟無時無刻不在想家裏,娘還有哥哥。”顧清瀾麵容之上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眼神迷茫,輕笑一聲,“也是歸家心切,否則差點——”


    顧清瀾輕輕一歎。


    “弟弟,感謝的話哥不多說,要不是你.....哥恐怕。”顧青和麵容之上染上一層陰狠,仰頭一口喝完瓶中剩下的酒,打著酒嗝,站起來重重的將酒瓶砸在地上,摔成碎片,身形搖晃,“哥在這裏發誓,陷害我的,我定要找迴來。”


    顧清瀾眼中若有所思,輕聲問道,“二哥,在書院的時候我就在想,或許我和我還有娘都做錯了。”


    “你叫我什麽?”顧青和不敢置信的手指著顧清瀾,驀地瞪大雙眼,口氣變得很衝。


    “二哥。”顧清瀾輕聲道。


    “你以前都叫我哥的。”顧青和身子歪歪斜斜的,向顧清瀾走去,一把揪起顧清瀾的衣襟,帶著怒氣,“這麽說你是要承認那個雜種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娘從小就告訴我們,那是踐人生的雜種,不是我們的哥哥,他是我們的敵人,你都忘了嗎?”


    顧青和重重的推了一把顧清瀾,恨鐵不成鋼,“你的親生哥哥隻有我,他隻是個外人,在祠堂中我還隻當你那是權宜之計,現在呢?你告訴我,是不是讀書把你的腦子都讀傻了,你知不知道,年前爹娘為了給你安排官職,問他借一點銀子疏通,他都推三阻四的不肯,這樣的人你還把他當哥哥?”


    “二哥。”顧清瀾身子被顧青和推得一晃,勉強穩住身形,低頭垂眸,“我們和娘都想錯了,大哥這麽多年不爭不搶,沒有搶走我們的,甚至——”


    顧清瀾苦笑,“娘待他何曾比得過我們?我們有爹娘的疼愛,大哥他有什麽?他什麽都沒有,若不是爺爺奶奶護著他,恐怕他過得更不如意,以前我們不懂事,可是昨天你沒有看到嗎?你搶了大哥的姨娘,這對男人來說是多大的恥辱?可是大哥都沒有計較,昨天——”


    顧清瀾比著手指尖,認真的對著顧青和說道,“隻要大哥表現出對你的一點點不滿,你以為昨天的事會善了嗎?”


    “我是被陷害的,你以為我喜歡那個隻知道哭哭啼啼的女人?你以為我會承那個賤種的情?不可能,做夢去吧!”顧青和麵色鐵青,憤怒的砸了桌上所有的酒瓶,碎片和酒香縈繞在房中,顧青和一臉不屑的抹了抹臉,“弟弟,做哥哥的勸你一句,不要不識好人心,那個賤種遲早會奪走我們的,你醒醒吧。”


    顧清瀾垂眸,修長的手指揉揉有些疼痛的太陽穴,看著顧青和癲狂的樣子,重重的歎息一聲,不再說話,悶悶的喝了一口酒。


    ****


    “瑾兒,吃藥了。”段小五端著藥走進房中。


    出了上次的事,段小五絲毫不敢馬虎,廚房中換上了自己可信的,即使這樣,段小五也是親自煎藥的,生怕出了一點閃失。


    “小爺要聽哪吒鬧海,你給小爺講故事。”顧書瑾氣鼓鼓的躺在*上,嫌棄的看了一眼段小五手中的藥碗,黑黑的眉頭緊緊地皺著,別過臉,“端走,小爺已經好了,不想喝。”


    段小五不禁扶額,看著時辰,哄道,“小祖宗喲,不吃藥哪裏會好病?今天最後一碗,明天保證沒有了,聽話。”


    “你昨天也是這麽說的。”顧書瑾橫怒目相對,惱羞成怒的瞪著段小五,突然猛地扯住被子蒙在頭上,悶悶的聲音從被子中傳出來,“整天就吃藥的時候能見到一麵,當小爺是叫花子打發嗎?”


    段小五默然,趕緊賠上笑臉,“今天不會了,肯定陪在你身上,直到小祖宗煩我為止,你先喝了這碗藥好不好。”


    昨兒周氏那邊將一堆繁雜的賬本送到卿玉齋,至於周氏本人,甚至連麵都沒有露一下,等到段小五翻開賬本,頓時有種想發飆的心情,若是自己產業的人將賬本弄成這樣,段小五早就讓人滾蛋了。


    日期不清楚就算了,模模糊糊的一片黑字,沒有半點條理,看得人頭疼的個要死,仔細看下來,竟然很多筆銀兩不知何處去了,也到騰出時間照顧瑾兒,這不——


    小祖宗的脾氣越發見長。


    “哼,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小孩兒不情不願的起來哼了一聲,將苦著臉一口喝了下去,趕緊扔給段小五。


    夏湘噗嗤一笑,卻得到小孩兒不樂意的白眼。


    段小五將藥碗讓夏湘拿出去,順便將賬本拿到瑾兒的房間。


    小孩兒這才滿意了一些,麵色依舊別扭,將被子掀起,示意段小五也上來,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不多時,顧書瑾睡著了,卻緊緊的抓著段小五的衣角,段小五心中說不出的暖流縈繞在心底,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瑾兒全心全意的依賴。


    段小五手指摩挲著小孩兒依舊有些蒼白的麵色,眸光柔和。


    “夫人,賬本帶過來了。”夏湘進屋揚聲道。


    安靜的房間中,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段小五一跳,趕緊迴頭看看小孩兒,發現他沒有驚醒的跡象,才放下心來。


    “噓——”段小五趕緊向夏湘示意,輕聲道,“小聲些,瑾兒睡著了。”


    夏湘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將賬本遞給段小五。


    “對了。”段小五突然之間想起來,“今天怎麽沒有見到王嬤嬤?”


    “奴婢不知道,王嬤嬤一大早就匆匆出門了,應該有什麽急事吧?”


    “沒事了,等王嬤嬤迴來,讓她過來一下,你先出去吧。”段小五翻開賬本的手指頓了一頓,然後吩咐道。


    “奴婢曉得了。”


    段小五重新翻開賬本,皺著眉頭看著上麵一筆一筆的糊塗賬,忠勇侯府眾多的產業,一年下來將近百萬兩銀子的進賬,年底依舊銀子緊張,花費甚至大於支出的一倍有餘。


    甚至有什麽多不明不白的銀兩不見了。


    一個上午下來,段小五心中已經有數了。


    ******


    大隱隱於市。


    京城畢竟是大義朝的中心,熱鬧繁華程度可想而知,趙老二的益陽布莊京城店已經打響了名頭,畢竟早前就有達官貴人去泉陽訂貨,如今更加方便了。


    藍印花布上市了。


    早在未開張之前,趙二伯就根據段小五的授意,找來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們,每人發了幾個饅頭銀兩,讓他們四處散播消息。


    短短時間,藍印花布便打響了名頭。


    名聲更加響亮。


    加上益陽布莊又推出蠟染和紮染兩種新樣的布,沒有一匹花布的花樣是相同的,讓京城的人們驚歎不已,紛紛搶購,短短時間,益陽布莊的存貨就脫銷了,趙老二隻得多雇一些工人,自己調製好特製的染料之後,加班加點的做活。


    藍印花布的成功,令趙老二對自家主子的佩服程度簡直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如此奇女子。


    趙老二的買的作坊就在城西的外三城中心處,每日他都要去監督工人們做工的,剛要推開作坊的大門,趙老二眼光一掃,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身影一閃,就進了一間不起眼的院子。


    是王嬤嬤?


    趙老二幾次出入縣衙和侯府,自然是對主子身邊的人熟悉,她怎麽神神秘秘的出現在這?趙老二心中存了一個疑問,悄悄地跟了上去,想要探個分明。


    沒有想到,剛剛接近那個院子,還沒有碰到大門,一把亮晃晃的利刃就橫在趙老二的脖子上,兩個黑衣壯漢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趙老二身後,冷聲低喝,“做什麽的?”


    趙老二這下可驚出了一身冷汗,趙老二腦中飛速的旋轉,連忙陪笑道,“別,我是旁邊作坊的掌櫃的,專門印製花布,這不是看旁邊有沒有人家居住,想上門拜訪一下鄰居,認識一下。”


    “哼。”一個大漢冷冷的收迴手中的利劍,淩厲的看了一眼趙老二,用生硬的漢語道,“這間房子的主人不喜歡被打擾,快滾吧!”


    “實在對不住,打擾您了。”趙老二麵上不動聲色,陪著笑臉,摸著鼻子走了,一轉身,笑容消失,換上一臉的凝重。


    糟了。


    主子身邊的王嬤嬤不是個普通人,恐怕主子會有危險,感覺身後依然有一道灼熱的視線在盯著自己,趙老二不敢亂跑,快不迴到自己的作坊去了。


    *****


    陰暗的房屋中,王嬤嬤冷冷的看著麵前的黑衣大漢,眼睛危險的眯起,淩厲可怕,渾身的氣息釋放開來,對麵的黑衣大漢頓時麵色一蒼白,連忙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著急喚我,何事?”王嬤嬤眼神冰冷。


    “大祭司,屬下是想知道.....您是否已經確定了金鳳的身份?”黑衣大漢蒼白著臉,咬著牙問道,眼中有著狂熱的希冀。


    “現在還未確定。”王嬤嬤冷冷道,眼神危險的看著黑衣大漢,“我勸你最好做好自己的事情,別的不要管,否則——”


    “屬下知罪。”黑衣大漢冷汗涔涔,惶恐的道,“屬下.....屬下隻是——”


    “做什麽吞吞吐吐?我就是這麽教你的?”王嬤嬤、不,大祭司眼睛淩厲的一瞪。


    “屬下無能,冷凰宮中的那位失蹤了。”黑衣大漢誠惶誠恐,不敢看向大祭司,眼神躲閃,“屬下一路追蹤才追到上京,恐怕那位已經知道了金鳳存在,屬下唯恐會對金鳳不利,才急急地找到您,請大祭司責罰屬下。”


    “廢物。”大祭司臉色驀地變得十分難看,隨後揮出一掌,原本跪在地上的黑衣大漢像是風箏斷了線一般被掌風打的半響爬不起來,“派出所有人,一旦見到,務必捉拿。”


    黑衣大漢掙紮著爬起來呢,抹去嘴角上的鮮血,“謝謝大祭司不殺之恩。”


    “退下吧。”大祭司愁眉緊鎖,眼神飄忽的四周環繞一圈。


    她竟然也來到了上京。


    那人對金鳳無比仇恨,若是知道了金鳳的身份,恐怕會對金鳳不利啊。


    等王嬤嬤迴到侯府,就聽到夫人找她,連忙換了一身衣裳進屋,看到段小五皺著眉整理賬簿,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夫人,我聽夏湘說您找我?早上有些舊症複發,著急出去就沒和您打招唿。”


    “沒有關係的。”段小五連忙關切的問道,“嬤嬤您好些了嗎?若是不舒服就快些迴房休息吧,身子最重要呢!”


    “已經好了,夫人您不必擔心,隻不過是一些女人的病症罷了。”王嬤嬤連忙擺手,眼神掃到段小五膝上一摞厚厚的賬本,心中多多少少猜到一些,“夫人您可是在為賬本煩惱?”


    “可不是。”段小五緊緊皺著眉頭,歎了一聲氣,“東升不在,我唯一能信得過還能商量的人也隻有您了,這周氏可真是膽子大的很,幾十萬銀兩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沒了。”


    “夫人應該讓老太太知道些。”王嬤嬤低頭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若是夫人您一時的仁慈,日後很有可能為您留下隱患,奴婢就怕周氏顛倒黑白,冤枉您就不好了。”


    “傷了我的瑾兒,她不付出代價我怎麽咽得下這口惡氣?”段小五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有了這些賬本,本少奶奶十分不介意痛打落水狗。”


    “少奶奶,您可想好了?”


    “她在傷害我兒的時候,就該想得到今天會承受這般苦果。”段小五咬牙。


    “小少爺並非您......”王嬤嬤瞥了一眼*上熟睡的顧書瑾,欲言又止,眼中閃過一抹複雜,“若是有一天他的生母......”


    繼母怎麽比得過生身之母?


    王嬤嬤心中輕歎一聲,就怕少***感情錯付啊。


    “怎麽可能?”段小五憐惜的撫著顧書瑾蒼白的臉蛋兒,“人非冷血動物,孰能無情?在他第一次選擇依賴我的那一刻,我早已把他當做我親生。”


    王嬤嬤輕歎一聲,不再勸說,隻是突然之間問道,“夫人,您受過傷的肩膀可還疼痛?”


    “早就已經好了,嬤嬤不必擔心。”段小五感激的輕聲道,“隻是陰天時分會有些癢而已。”


    “這樣奴婢就放心了。”王嬤嬤舒了一口氣,垂著眸看不清情緒。


    傍晚時分,當段小五將賬本全部交給老太太,有問題的地方段小五一律用朱砂筆圈出來,待老太太疑惑的翻開賬本,看到到處是殷紅的赤字,不禁皺眉,“這是怎麽迴事?”


    “老太太,今年的賬本中,一共虧空了伍拾叁萬肆仟陸佰兩銀子。”段小五指著賬本,輕聲道,“您看,各項產業一共進項一百多萬兩銀子,除去日常的花銷還有人情往份,分給各院的月銀和奴才們裁製四季新衣的銀兩花去四十多萬兩,餘下的應該還有五十多萬兩銀子的,可是如今庫房隻剩下不到三千兩銀子。”


    “什麽?她好大的膽子啊!”老太太一聽不禁勃然大怒,恨恨的拍著桌子,怒聲道,“趙嬤嬤,讓周氏滾過來見我。”


    段小五麵上不動聲色,心知老太太動了真火,連忙上前拍了拍老太太的後背,軟聲勸道,“奶奶,您莫要生氣,潤玉本不打算和您講,就是怕您動怒傷了身子,哎,若是不說出來,就怕到時候一切都要變成潤玉的不是了。”


    段小五不顯山不漏水的就抹黑了周氏。


    老太太怒極反笑,“這些年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索性不管府中事物,沒想到她竟然這般大膽,”


    周氏到的時候,見老太太一臉不悅之色,旁邊坐著段小五,麵前擺著一摞已經被翻開的賬本,不由得有些心虛,勉強笑道,“娘,您喚我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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