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丞一雙半冷的眸在她身上停留幾秒,情緒有些難辨。


    他緩緩走近,不知道為什麽,他越是靠近,越是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曾經被她拋棄不重要,這孤獨的八年不重要,她忘了他們的過去也都不重要了。


    隻要他還能再見到她。


    沈丞走到床邊的凳子旁坐下,視線在空中遊走幾圈,最終還是定格在了她的身上。


    夏日的陽光帶著些許燥熱,穿過帶著一層薄霧的玻璃窗落到病房裏,麵對著麵的兩個人,不知道等待了多久才換來了這一刻的重逢。


    沈丞的目光隻是在她身上停留短暫的幾秒,眼眶就忍不住的泛紅,他垂下眼去,遮掩般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拚命去壓抑自己藏蓄的情感。


    喻檸半靠在床上看著這個人,那種熟悉的感覺再一次撲麵而來。


    她是不記得他的模樣,也忘了他的名姓,可她依舊熟悉他的氣息。


    腦海中瞬時閃過幾幀畫麵,她沒有看清,卻下意識覺得畫麵中有他。


    八年。


    將近三千個日夜。


    喻檸忍不住開口問:“你…結婚了嗎?”


    沈丞手指輕輕一抽,然後他不動聲色地用另一隻手覆蓋住,“沒有。”


    喻檸短暫沉默,內心竟有一瞬的竊喜。


    她又試探性開口:“能不能…跟我講講過去?”


    沈丞掀起眼皮凝著她,嘴唇動了動,隨後眉頭微微皺起,“喻檸,你真的那麽想知道過去嗎?我跟你的那一段過去結束得並不算美好,況且…況且你已經結婚了,與其緊揪著過去不放,不如過好現在的生活。”


    沈丞覺得自己就是極其矛盾的。


    他明明是不想讓她忘記那段過去的。


    可真正到了麵對她時他又會想就讓她過好現在又怎樣呢?


    迴憶起過去,就意味著她會再一次想起當年她父親去世時的慘狀。


    或許也會記起母親是怎麽去世的。


    到那個時候,讓她難受的不止會有愛情,更會有親情,而且是她最親最親的兩個人。


    喻檸有稍許的微愣,但很快,她淡然一笑:“曾經的我也這麽想過。”


    沈丞抬眼,曾經?


    什麽意思?


    隻是還沒等他問出口,喻檸就接著說:“五年前,我醒來的時候。”


    迴憶被掀開遮蓋的網紗,被蒙在下麵的,是她最迷茫、最無措的一段時期。


    “當時我發現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不記得我的過去,不記得周圍的人,甚至也不記得我生活那麽久的城市。最初,我很恐慌,對周圍的一切都生疏,一直到皓謙出現在我身旁,我才知道,我有一個丈夫。”


    喻檸說到這裏時,沈丞明顯被丈夫那兩個字給刺痛。


    “他告訴我,我的父親因為破產跳樓自殺,母親為了保護我去世,我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好像被世界給遺棄了,不僅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記憶,那個時候是皓謙一直陪著我,在我最需要支撐的時候,他給了我安全感,那個時候我是慶幸的,慶幸我有一個丈夫。”


    “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發現,他雖然是我的丈夫,可我並不愛他,而且我總是會做夢,夢到有一個男人對我說,等我們畢業之後,就去領證,可那個人不是徐皓謙,於是我去問他,可他卻說在他之前我沒有跟任何人談過戀愛,說那隻是我做的一個夢,可如果真的隻是夢,為什麽我會在無數個深夜裏都夢到同樣的場景,以及永遠都是那一個人,如果隻是夢,夢醒之後的感覺又怎麽會那麽真實?”


    喻檸說著眼眶有些泛紅,似乎是想起了當初那一陣日子。


    那一段她反複被鞭笞卻又隻能自己靠著那個夢一遍又一遍確認的痛苦。


    “我一直…一直想要找到夢裏的人,可沒多久皓謙就因為我失憶的事情帶我去了a國,隻是這一趟去了很久很久,而我的記憶也絲毫沒有恢複。直到那一天,我在迷迷糊糊之間看到你在這裏,有一瞬間,你竟然跟我夢裏的人影完全重合,沈丞,我不想一輩子都活在沒有過去的日子裏,也不想就這麽稀裏糊塗的跟徐皓謙維持著這一段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婚姻,我求你,告訴我,我們的過去。”


    沈丞聽完這些之後雖然有很大的觸動,但他始終不明白,“喻檸,你真的確定這一段婚姻不是你想要的麽?當初,當初你跟我分手,是因為你牽著徐皓謙的手站在我麵前真真切切地告訴我說,你愛的人是他,你隻想要跟他在一起,是因為失憶,你把你對他的感情也忘了個幹淨麽?”


    他忘不了那天。


    陰雨綿綿,空氣裏都彌漫著讓人難受的潮濕。


    他本來是跟喻檸約好了去拍雙人畢業照,給他們的青春留個紀念,但他剛到校門口,就看到喻檸跟一個男人站在一起。


    那個男人看起來比他們年長一些,行為舉止間都透露著成熟儒雅。


    沈丞一開始隻以為是喻檸認識的朋友,於是趕緊過去,“檸檸,我好了,我們走吧?”


    可他很快就看到了喻檸露出從來沒有過的冷淡,她的嘴角微微下垂,那雙好看的瞳仁裏卻布滿了疏離與淡漠。


    “沈丞,我們分手吧。”喻檸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沈丞還沒反應過來,他本就因為她的眼神而怔神,“檸檸,開什麽玩笑呢?我已經約好了照相館,我們直接過去就好了。”


    “沈丞,你聽不懂嗎?”喻檸放慢了語速,可就是因為這樣,顯得她的語氣更加冷,“我說,我們分手。”


    沈丞看到徐皓謙朝他這邊輕睨一眼,然後又把目光移迴喻檸身上,他在他臉上看到了輕蔑的笑。


    沈丞似乎已經能夠預感到接下來的事情。


    果然,還沒等他問,喻檸就先開口:“以前謝謝你的照顧,是我喜歡上了別人,是我的問題,我做不到再跟你繼續下去,我們就分開吧。”


    沈丞沉默了很久很久,目光在兩人身上反複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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