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歌舞升平,北周那位忙著修建功德殿,早就失了南侵的野心。從此邊關無戰事,咱們那位永安侯,想要複職隻怕是難了。”東齊國都祁陽城的一家酒樓內,一位儒生模樣的人侃侃而談。


    “韓鐵衣一介發配充軍的罪臣餘孽,要不是攀上了淮南王的裙帶關係,哪能有這等風光。”儒生對麵坐著一位官家子弟,亦是撇嘴不屑道。“憑他也妄圖替大王監察群臣,肅清言路?哼,到底是根基太淺,隨便一點小風浪,就足夠將他打落塵埃。”


    “杜兄莫不是知道些什麽秘辛內幕?”一名小眼窄額的商家子弟,雙眼放光的湊上前道。


    “大王需要的是一條聽話的狗,韓鐵衣卻是逾矩了。”那杜兄,正是吏部侍郎的獨子杜連城。“十萬大軍南下苗疆,最後卻是一兵未出,無功而返。這樣大的罪過,哪是他韓陌背得起的!此次滿朝彈劾,隻罷了他的權職,保留了永安侯的閑散爵位,簡直是聖恩浩蕩了。要我說,憑他犯的事,抄家滅門都是輕的!”


    “永安侯也算是從邊關摸爬打滾迴來的人,怎麽會幹出這等混事?”錢子昌不解道。他是祁陽城巨富錢德業的次子,在官家公子的圈子裏也頗有人脈。


    杜連成自矜道:“嗬嗬,這可就牽扯到另一段秘辛了,等閑之人可探聽不到。”臉上卻分明顯出幾分掩蓋不住的得色。


    錢子昌知他的性子最喜人追捧.快人快語道:“杜少就別賣關子了,誰不知道你的消息最是靈通。今天晚上小弟做東,請杜少和段公子一同去翠香居聽苑紅姑娘唱曲怎麽樣!”


    那段公子正是先前那位儒生,卻是當朝段相爺的侄孫,國子監中才學數一數二的人物,端的是前途不可限量。段俊的眼中也滿是好奇。顯然對永安侯之事極感興趣。


    “有傳言說,幾月之前永安侯夫人與人私通雨夜外奔,之後就再沒有迴來過。”杜連成的眼睛裏露出大家都懂的神色道:“韓鐵衣頭上那頂帽子。隻怕早就綠了。所謂揮軍南下,我看根本是因為惱羞成怒。抓奸去了。”


    幾人興致愈濃,聲量漸漸放大開來。說到這些隱秘的東西,總能讓人感到一種別樣的刺激。


    角落臨窗的一桌,原本懶洋洋靠著欄杆飲茶賞景的白衣公子,不知聽到了哪句,突然收斂了神色。眼睛依然望著喧鬧繁華的齊國街市,耳朵卻分明在聽著杜連成幾人的交談。


    “哦!”錢子昌眼睛一亮道:“杜少說的是淮南王府那位絕色天仙般的郡主?聽說她從小就被淮南王寵若珍寶,拜在一位大儒底下學習詩書禮義。整個祁陽城都沒幾人見過她的真容本貌。原本還以為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沒想到竟然能做出這等事來?”


    段俊看似漫不經心,耳朵卻豎得老高,文人騷客總是喜歡聽些這等子風流韻事。


    “沒了淮南王府的舊部支持,韓陌這次算得上牆倒眾人推了。”杜連成眯著眼,幸災樂禍道:“為了賠償這次出軍的輜重軍耗,聽說他已經掏空了大半的家底。永安侯府如今恐怕隻剩個空殼子了!”不過若不是他傾家蕩產的填補行軍損失,陛下也擋不住悠悠眾口,保他一命。


    “杜少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來。永安侯府的柳姨娘日前來過我們錢記當鋪,似乎想要變賣些當年郡主陪嫁的東西。”錢子昌搖頭道:“我看那柳姨娘長得也不過爾爾。還不及春風樓的小桃紅風韻別致。也不知道怎麽就從天仙似的郡主手中搶走了男人?”


    “傳言未必屬實,那淮南王郡主咱們誰也沒見過,哪裏知道她是圓是扁。是美是醜?”杜連成撇嘴道:“若她真長得貌似天仙,淮南王當年哪裏用得著藏著掖著。我看正是因為那郡主言過其實,韓陌才忍不住出去偷腥。”


    “杜兄此言差矣。”段俊終於開口道:“在下雖未見過那位郡主,卻聽段相提過一句。淮南王郡主是世間少有的鍾靈毓秀之人。”


    東齊宰相段宏疇乃是大學士出身,為人古板正直。能讓段相開口稱讚的人,就絕不可能名不副實。


    三人的眼中一時間都現出幾分神往,恨不能一睹淮南王郡主的真顏。


    “要是我,抱得這樣有權有勢的美人歸,哪裏還會去看旁的庸脂俗粉半眼。韓陌就是不識抬舉。也不想想他今日的風光是靠誰得來的!”錢子昌喝了口酒,氣血上湧。麵色通紅道。


    “嗬,他這人何止是不識抬舉。簡直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要不是他平日仗著聖寵囂張跋扈,將滿朝文武得罪了個遍,現下哪裏會如此落魄。”杜連成臉上帶笑道。這東齊是齊王的東齊,也是門閥世家,文武權臣的東齊。韓陌感激齊王的知遇之恩,天真的去做什麽直臣、孤臣,誰的麵子都不給。這也就怨不得被人在他失勢的時候,落井下石了。


    “杜兄慎言。”段俊壓低了聲音道:“聖心難測,誰能料到今後的事。若是邊關戰起,保不準韓陌又要複起。咱們今日,隻談風月。”


    “哼!”杜連成冷哼道:“就算邊關戰起,我煌煌大齊難不成就再找不出一個帶兵的將領?非要巴著那韓陌一人?”嘴上不屑,卻也曉得利害,不再深談。


    “我還是對那天仙郡主的事更感興趣!”錢子昌眯著眼笑道,似乎已經醉了。


    “就你小子最急色,那郡主可不是咱們能夠高攀得上的。”杜連成飲了口酒,調笑道。


    “她要是願意,我就是入贅也成。娶了她,說不定現在就是我來當鐵衣將軍!”錢子昌滿臉淫邪道:“別的不敢說,我錢二少可比韓陌,比南疆那些南蠻子的本錢要雄厚得多。保管那郡主嚐過滋味,就日想夜想,再離不開了!”


    “子昌果然是我輩中人,當浮一大白……”


    “乒乓”錢子昌才剛舉杯,手中的杯子就被什麽擊中,瓷片四射的崩裂開來。


    “啊!”三人一齊慘叫,卻是那被那十幾片飛濺的碎瓷刺入肉中,身上臉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血洞,劇痛無比。


    “什麽人?”


    “店家,店家!怎麽迴事!”


    杜連成和段俊隻傷些皮肉,錢子昌卻是最慘,剛好張開口準備喝酒,被一塊細瓷片割在舌頭上,滿口鮮血,疼得說不出話來。


    靠窗那桌的白衣公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不見,隻桌上留著一錠明晃晃的金子。


    ……


    永安侯府


    自韓陌撤職閑賦在家後,偌大的府邸便變得門可羅雀。往日的榮華仿佛一夜之間破敗消散,隻留下一個空殼架子。留在府中的下人不足先前的十分之一,全都人心惶惶,思量著不知道什麽時候主子會連他們也一並遣散出去。


    內院佛堂中,韓陌滿臉胡茬、麵容頹廢的跪在祖先排位前,聽著母親訓斥。


    “好,我可當真是生了個好兒子。韓家的家業早晚叫你敗個幹淨!”韓母下巴尖尖,額間眼角已經爬滿細紋,年輕時應當算得上個標致的美人,如今卻早在歲月的風霜中發幹發皺。她一生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當年韓家遭逢大劫,也得貴人相助沒吃過多少苦頭。


    親眼看著兒子一步步榮華顯貴,將永安侯府的榮耀聲威奪迴來,怎麽能忍受重新擁有的東西再次失去?常年的吃齋念佛並沒有讓她變得性子恬淡、無欲無求。她這一生的期許盼望都放在了兒子身上,容不得他走錯路,更容不得他失敗!


    “兒子知錯。”韓陌冷聲道。眼睛盯著靈牌上鮮紅的朱砂字樣,背脊卻挺得筆直。


    “知錯?”韓母不悅道:“你最大的錯就是娶了蘇家那個不檢點的女兒為妻!你別忘了,是誰害死你父親,是誰當年害得我們母子生離?是誰害你受了三年的邊關之苦?”


    “夠了!”隻聽第一句韓陌就覺得無比刺耳。“當年下令抄家的人是先王,父親如果不連夜私逃根本不會枉喪性命。”


    “啪!”韓母氣不可奈的打了他一巴掌道:“逆子!”胸膛起伏道:“你忘了父仇,忘了家恨!是那個女人,都是那個女人,你還是對她動了心?”


    “我沒有。”韓陌的聲音依舊冷然,盯著朱砂紅字的眼睛卻是一縮。


    “沒有?”韓母的聲音有些尖利,“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次為了什麽請命攻打南疆!不過是為了替她生的賤種報仇!你從來理智冷靜,對那個賤種也不屑一顧,到底是什麽讓你衝昏了頭腦?”


    “珣兒也是我的兒子!”韓陌正視著母親的臉冷聲怒道。


    “我可沒有流著蘇家血脈的孫子!”韓母麵若寒冰道:“你為了替他報仇,不止賠上自己的前程,更是成為整個大齊的笑柄。你說他是你兒子?你真能確定他是你的親生兒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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