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吃了半個月野果子和烤紅薯的蘇青珃終於挺身而出,為了活下去。身量還沒灶台高的小娃娃,淮南王捧在手心都怕掉了的寶貝,就這麽艱難的自己摸索著煮飯燒菜。那些家夥,居然真能忍心就這麽心安理得的在一旁看著。


    開始經常被菜刀切傷手指,被煙熏,被熱油燙到。蘇青珃不止一次眼淚汪汪的想著,隻要明天,隻要明天爹爹能過來將她從這個荒山野嶺常常餓肚子的地方接走,她一定不生他的氣,馬上原諒他。


    或許真是女孩兒比較心靈手巧,又或者是天分使然。蘇青珃的廚藝進展十分迅速,沒幾天就能炒出些像模像樣的菜來。沒想著要做他們的份,可是幾個師兄還算收斂,駱無涯卻真能恬不知恥下得手去搶小娃娃的飯菜吃。


    後來隻能越做越多,漸漸變成了無涯山眾人的專用廚娘。


    小七在無涯山被眾人寵愛不是沒有原因的,並不因為她是最小的弟子唯一的女孩兒。而是她掌管著無涯山眾人的口糧,誰都不敢得罪。


    “還是女娃好啊!”駱無涯一副酒足飯飽的斜躺著,哪還有半點宗師風範。望向那幾個隻知道狼吞虎咽的混小子時,眼中滿是嫌棄。


    “小七的手藝越來越好了!”荊鋒搶過盤中最後一片牛肉,握著筷子都能使出淩厲無比的劍招來。


    “多謝師妹了。”秦相柳矜持的收碗道,他已經吃撐了。


    “嗬,廚藝也就馬馬虎虎勉強吃得。還要繼續改進啊!”謝飛揚口是心非的說著,搶菜的時候卻半點不含糊。“呀,我的牛肉!”


    裴牧也不吭聲,埋頭苦吃。隻他還有些良心,會幫著收拾碗筷,基本把洗碗刷碟的活全包了,用不著蘇青珃來操心。


    後來相處久了,蘇青珃了解他們每個人的性子脾胃,更是變著花樣作出每個人都喜歡吃的菜式來。每天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哄搶,讚揚著自己的廚藝,竟也會從心裏感到由衷的欣喜和開心。在蘇青珃的廚藝達到爐火純青的時候,在她已經很久都沒被菜刀切刀手指,被熱油燙到的時候,發現自己竟很久沒有想起過蘇宗越了。也不再盼望著他明天真的會出現,將自己接迴家去。她已經等了太多太多個明天,他也讓她失望了太多太多次。


    無涯山也再不是什麽荒山野嶺會餓肚子的地方。這裏有疼愛她的師父師兄,有藏著浩瀚書海的閣樓,有高聳如雲能極目遠眺的山崖,還有她親自栽種精心培育的花圃。無涯山是蘇青珃,是小七,新的家。


    當蘇宗越終於姍姍來遲過來接她的時候,蘇青珃早不是他記憶中隻知道黏著爹爹小娃娃,所以她選擇留下。當無涯山發生變故,蘇青珃不得不下山重迴淮南王府時又發生了太多繁雜不堪的事。


    結果,蘇宗越直到死,都沒有嚐過女兒親手做的一道菜肴。他沒有嚐過,否則,也一定會和無涯山眾人心中所想的一樣。萬分篤定的覺得,這是世間上最美味的佳肴了。此生,再不會有比它更美的味道。


    ……


    蘇青珃一一打量著桌上滿目琳琅的盤碟,南楚的菜肴或許比不上東齊的精致,北周的源遠流長,卻也自有一番味道。


    新、奇、鮮、香!


    四個字就可概而括之。“新”是選材新穎,大多不是他國熟知或慣用的食材。“奇”則是風味奇特,有時盛大的宴席上甚至都會出現一些他國子民無法接受的怪味菜肴。“鮮”代表食材新鮮,南楚好用鮮活之物烹調,以保留最好的口感。“香”,顧名思義,香氣馥鬱,香氣撲鼻。


    色香味佳肴三要,南楚獨獨將“香”發揮到極致。


    蘇青珃動了動鼻翼,每吸一口氣聞到的都是滿滿的鮮香,桌上每道菜肴都散發出誘人的味道。


    蘇青珃夾了一筷子紅棗燒兔肉,兔肉軟爛帶著棗香,方一咬下去便是滿口生香。咽下去溫暖了肚腸,反而更勾起了食欲,忍不住又夾了一筷。


    “味道怎麽樣?”項明月雙眼亮晶晶的快嘴問道。


    “很好吃。”蘇青珃笑著點了點頭。雖然不是什麽繁複的菜肴,但火候十足,材料新鮮,完全將食材的本來味道誘發出來。南楚的禦廚,並不像他國謠傳的隻是山野村夫,確實有幾把刷子。


    “那當然!”項明月彎了彎眉眼,與有榮焉道:“這可是野山兔的肉,有一位大師傅專門看管火候,添加材料。融合了貢棗的香甜,不止好吃,而且補血養氣,還能祛乏安神。很滋補的!”


    “姐姐再試試這個!”項明月似乎說起了興,帶著幾分狡黠的指了指一個白瓷湯盅道。


    那湯呈乳白色,氣味有些獨特,應當還添加了不少藥材。蘇青珃盛了一碗,舀出些細嫩的白肉,有些像鴿子又分明有些差別。


    “這道湯叫什麽名字?”蘇青珃問道。沒辦法,項明月眼中捉弄的神色實在太明顯。


    “五福臨門湯!”項明月答道,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急切的想看蘇青珃喝下去的樣子。


    五福臨門,福?


    蘇青珃卻沒如她的意,端著湯碗毫無動作,腦中一閃道:“這湯是用蝙蝠熬的?”


    “呀!”項明月沒想到蘇青珃這麽快就猜到,臉上帶著幾分訕訕道:“姐姐真是聰明,一猜就中。”都怪這名字起得太明顯,這下子她肯定是不會喝了。“是用稀少的白蝙蝠配合幾十種藥材熬製,很難得的。不止味道鮮美,功用滋補,還有福祿綿綿,長壽康年的意思。”可惜很多知道真相的人都不敢喝。


    蘇青珃卻在她懊喪的目光中舀了勺湯,淺淺喝了一口。她對這些東西本就沒有太多害怕忌諱,在無涯山時也料理過不少亂七八糟的飛禽走獸。


    那幾個師兄不知是心中有愧不想吃白食,還是嫌棄吃的東西太一成不變。閑來無事就往林子裏頭鑽,什麽山雞野兔都算簡單的,荊鋒還掏過一條兩丈長蟒蛇冬眠的洞,捕到過一頭數百斤重的大黑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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