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


    楠木牌匾上書著幾個大字,這是間看上去隨處可見的普通客棧。中等規模,不會太過華貴,也不會太過簡樸。裏頭的客人並不太多,不是座無虛席的那種酒家,但也絕不是門可羅雀。


    秦相柳幾乎沒有遲疑,一行人就來到了這間普通的客棧前。早就翻身下馬的秦相柳對著彎腰從車廂中走出的蘇青珃道:“不知道弘武城什麽時候才會解禁,這段時間咱們就下榻在這裏。”


    蘇青珃瞧了眼牌匾,看著他熟門熟路的樣子道:“柳氏商行?”


    秦相柳眼中的訝色並不太多,笑讚道:“聰明!”


    “客官幾位,打尖還是住店?”眼尖的小二哥殷勤的迎上來道。


    “住店,四間上房。”李南接道:“車馬給爺看好了,馬匹多喂些草料。”隨手就是一塊碎銀子打賞著扔過去。一路上休整采買都是由他負責,這裏頭的彎彎道道全都熟門熟路。住店向來是四間房,蘇青珃和小秋一間,其他幾人各一間。


    “好嘞!”小二哥臉上笑開了花,越發殷勤熱絡。這幾個一看就是豪客,連隨從打扮的都出手如此闊綽,照顧好了定然少不了他的賞錢。


    “幾位客官要不要先坐著歇歇,嚐嚐小店的拿手菜?”小二哥一臉堆笑的推薦道。


    “嗯,此次我們正是慕名而來,想嚐嚐悅來客棧獨有的佳良‘天下無雙’。”這次開口的卻不是李南,而是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的秦相柳。


    原本單手撐在櫃台上昏昏欲睡的胖掌櫃聽得幾個字眼,一個激靈睜大眼來。


    “這,咱們這沒有這種酒啊。”小二哥一頭霧水道。


    “去去去,一邊忙去,這幾位貴客掌櫃我親自招待。”胖掌櫃顛顛的跑過來,一把推開呆頭鵝似的小二。一張胖臉笑得看不見眼,帶著幾分過分討好道:“幾位這邊請,到二樓雅間坐。”


    “胖掌櫃今天居然舍得挪挪窩,真是咄咄怪事!”一個客棧的常客奇道。這兒的酒水不貴,招待也殷勤,但掌櫃的是出了名的懶。一天有大半的時間都在閉著眼睛,或者睜著眼睛打瞌睡。隻有收錢的時候小眼睛透出幾分精明。


    “這兒還有雅間,我怎麽不知道?”一個自以為豪爽的客人叨嘮道。


    “嗬,就你那窮酸樣,每迴隻扣扣索索打個幾文錢的酒。上得雅間怕連茶位錢都付不起吧!”一個下巴尖尖的客人刻薄道。


    “誒,管那多作甚!喝酒,來來來,喝酒!”


    剛才那一幕也就隻起了個微不足道的小浪花,隻值得看客的幾句打趣閑談。


    幾人隨著胖掌櫃來到客棧二樓最裏頭的一間雅間。方一入內便讓人感覺心曠神怡眼前一亮,和外頭的平平無奇不同,這雅間明顯是花心思休整的。裏頭的裝飾精致雍容,卻不是暴發戶打擺金銀的粗俗氣,桌上擺放的紫銅香爐冒著幽幽渺渺的白煙,輕輕一嗅安神靜氣沁人心脾。


    雅間的門合上之後,外頭隱隱約約的喧囂吵鬧全都擯除不見,這顯然是個隱蔽隔音便於密會私談的好地方。


    秦相柳神色自若,衛棱和李南麵無表情。蘇青珃隻初進門時有些訝然,奇怪這雅間和外頭的格格不入,環視一眼就隨著眾人安坐。


    胖掌櫃拭了拭額間並不存在的汗珠,立在秦相柳身側笑道:“不知這位公子從何處聽說小店有‘天下無雙’?”


    “天下無雙,自然是天下聞名。”秦相柳搖了搖扇子道。


    “不知公子想嚐哪一釀?”胖掌櫃又道。


    “春夏秋冬四釀。”


    “小店的‘天下無雙’存量不多,定價頗貴。不知公子願出多少銀錢來一嚐佳釀?”胖掌櫃聽得秦相柳的迴答越發恭敬的小心道。


    “九千九百九十九兩。”秦相柳吐出這個數字時身上好像帶著一股莫名的氣勢。


    “嘶!”胖掌櫃倒吸一口涼氣,彎腰行禮道:“小的見過大人!”


    “噗嗤!”蘇青珃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打破滿室的氣氛。


    四雙眼睛從四麵八方一齊盯在她身上,擺擺手抱歉道:“不好意思,你們繼續!”平常清雅淡然的人突然不合常理的笑出聲來,就讓人格外的在意。


    怎麽還能繼續……


    “你先下去吧,叫人送些酒菜上來。”秦相柳揮揮手道。


    胖掌櫃如蒙大赦般小意的退出房,輕輕關上房門。


    瞧見蘇青珃依舊笑眯眯的眉眼,秦相柳知道她本就是這樣的,瀟瀟灑灑想笑就笑。小七,甚至比被喻為風的“疾風劍”荊鋒還要更隨心所欲。作為無涯山唯一的女弟子,無疑是無涯山上上下下視若明珠捧在手心的珍寶。就連偶爾會和小七鬥氣吃醋的小五實際上也將她寵得沒邊。這樣愛笑的小七,被無涯山寵著長大的小七,膽敢讓她傷心難過甚至哭泣的人,不管是誰,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從蝶穀再見她到現在,一路上她或許也在笑,但或疏離,或淡漠,或隻是為了添上些表情嘴角才彎些弧度。不知道多久沒見過,她這樣自自然然的笑了。


    收斂了一身氣勢,仿佛寵溺妹妹的哥哥般搖頭輕歎道:“看上去真這麽好笑?”思量著是不是要換一套接頭暗號了。


    蘇青珃搖頭,眼角仍然帶著絲絲笑意,“太久沒有在江湖中走動了,一時有些懷念。更何況從沒見過四哥這樣一本正經的樣子。”這顯然是反話,秦相柳在無涯山學藝時就是最聽師父話的乖學生。不止將師父所教授的一一掌握勤練不怠,還會常常指點師弟師妹們的武藝。雖然所學更偏向於兵法謀略,但武功稍弱隻是相較於三師兄荊鋒。即使沒有正式比較過武藝,但蘇青珃仍能察覺到秦相柳比五哥、六哥的武功要高出一籌。


    記憶中的四哥永遠是麵帶微笑光風霽月的樣子,言行舉止雍容得體沒有半分差錯。沒想到在無涯山之外能看到他的另外一麵,殺伐果斷舌燦蓮花的秦國王爺,還有小客棧中對著江湖暗號的神秘頭目。


    “哦?”秦相柳故作驚訝道:“還以為在你們眼中我從來都是一本正經!”


    “嗯。確實一本正經,五哥現在都不知道是誰向師父告發他偷了師父珍藏的神仙釀。”


    “你!”秦相柳白玉般的臉上泛出一絲可疑的紅色,氣道:“過河拆橋的小調皮鬼!要不是為了幫你遮掩,我哪會去向師父告密。”


    蘇青珃臉上卻無半點愧疚,“大半壺酒都進了四哥的肚子,咱們最多算得上是同流合汙!”想起在無涯山時眾人肆無忌憚玩鬧的日子,如今卻恍如隔世。


    衛棱和李南默不作聲的埋著頭喝茶水,聽著這兩人旁若無人興致勃勃的鬥嘴,恨不得剛才就隨著胖掌櫃一齊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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