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珃依舊斜靠在床頭,睜著眼不知看向哪裏,安靜的想著心事。從重傷蘇醒的那刻,腦中就是一片空白,然後被告知說,自己活不過三個月了。所以一切都可以被縱容吧,逃避那些陌生的迴憶,不用去承擔和背負那個過去的自己的人生。


    記憶中如果有自己重視珍愛的人,想起他,會舍不得離開吧。


    記憶中如果有疼愛自己的人,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那麽短暫,會悲傷哭泣吧。


    記憶中難解的心結,還有那些不得不承擔的責任,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如果不得不這麽快就迎接死亡,那麽就讓我在這不到一百天的日子裏,依舊如白紙般無牽無絆吧。


    自欺欺人。


    昨晚在金桀煉蠱的最後關頭,感受到生命一點點的流逝,真正瀕臨死亡的時候,蘇青珃才知道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逃出生天聽到韓陌即將來到南疆的消息時,蘇青珃清楚的感覺到心頭的波動。


    而現在,當白竺說出自己的傷已經痊愈,那塊沉沉壓在心頭的大石被徹底搬開後,再無法這樣得過且過的活著了。有一股強烈的念頭,想要掀開層層迷霧,找迴過去的一切,找迴屬於“蘇青珃”這個名字的一切。


    但那把解開心鎖的鑰匙究竟在哪?


    “砰!”


    仿佛不久之前的事件重演,木門被人粗魯的推開。


    依格昂著頭,眼睛銳利,仿佛抓到了什麽把柄般趾高氣揚的盯著蘇青珃。


    “依格?”思緒被驟然打斷,蘇青珃看清來人後唇角上揚,露出有禮的微笑道:“四哥方才出去了。”之前她就看出依格對秦相柳格外在意,下意識的以為這次也是過來找他的。


    四哥,四哥,叫得還真親熱!


    依格撇嘴道:“怎麽,心虛了?非要相柳哥哥在這給你撐腰才行?”


    蘇青珃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小姑娘為什麽會對自己有這麽大的敵意。


    “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你還裝傻!”依格氣咻咻道:“明明是個有夫之婦還黏在相柳哥哥身邊。他為了給你治病費了多少心思力氣,還卷到金山寨奪權的漩渦裏。你呢,騙得白爺爺給你治病,轉背就讓你丈夫攻打南疆。你敢說那個東齊的什麽鐵衣將軍不是為了你才帶兵過來的?”


    秦相柳先前並沒有詳細介紹,依格根據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自己胡亂揣測。知道蘇青珃的身份後,心中有鬆了一口氣的慶幸。一個有夫之婦,相柳哥哥怎麽也不會看上這種人。接之而來的就是氣憤,相柳哥哥為了救這個女人費了這麽多功夫,那個東齊的韓陌卻旗鼓大張的攻打南疆。這算什麽,相柳哥哥,甚至整個白雲寨為了這個女人上下奔走,開始還隻是與金山寨交惡。等到她的身份暴露,齊國大軍壓境,簡直就是將白雲寨推到整個南疆的對立麵。


    當年因為秦相柳,白雲寨被當做西秦南伐的禍源。現在因為這個毫不相幹的女人,又要讓南疆卷入戰火,讓白雲寨成為眾矢之的嗎?到時候她拍拍屁股走了,白雲寨眾人,還有相柳哥哥,又要受南疆各寨苗民的多少責難,又怎麽還再在南疆立足?


    曾經經曆過這一切的白雲寨,用了將近二十年才洗刷掉其他苗人的偏見。一點點恢複元氣重新站了起來,隻有白雲寨人才知道這些年過得有多辛苦艱辛。如今與黑鴉寨之爭大獲全勝,收攏了一部分人手和資源


    ,好不容易才看到白雲寨複興的曙光。要是在這個關頭,又爆發出和二十年前一樣的事件,無疑又一次將白雲寨打落穀底。


    這一刻,依格不止後悔之前跟著去營救蘇青珃。甚至想著,要不要直接就把這女人抓為人質,用來要挾齊軍退兵。


    “你是說,他……韓陌?”蘇青珃指尖微顫,似乎已經猜到了依格的意思,聲音卻仍然溫婉平靜道。


    “你不是早就知道,何必明知故問!”依格語氣尖銳。


    “你也知道我之前受過重傷,醒來之後腦子裏失去了之前的記憶。之後直接跟著四哥到南疆治病,韓陌他,出兵南疆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我並不知曉。”蘇青珃組織著語言解釋道。


    “以前所有東西都不記得了?”依格訝然道,這些相柳哥哥並未對她提及。


    “醒來的時候,腦子裏幾乎一片空白。”蘇青珃苦笑道。


    “那你怎麽會和相柳哥哥在一起,又怎麽會認得他?”依格問道。想在她臉上找出遲疑掩飾的痕跡,卻發現對方眼中的無奈太過深刻。還有那雙盈著迴憶和一絲迷茫的眼睛,真的好美。


    “是四哥接到傳訊找到我的,他應該跟你說過,我是他的同門師妹。”


    “我當然知道!”依格有些臉紅。事實上,秦相柳隻對她說過這次帶來的是學藝時很要好的一個妹妹。隨即又瞪大眼睛道:“相柳哥哥的師妹,你也是無涯山的弟子?”


    蘇青珃含笑點了點頭。


    “無涯山怎麽會有這麽弱的弟子?”依格又道,並無多少惡意,隻是帶著濃濃的好奇。秦相柳也對她提過無涯山,不過都隻是隻言片語,從來都不多說。但依格能夠感覺到,這座在中原武林人心中猶如神山的聖地,秦相柳學藝多年的地方,在他心目中有著重要的地位。


    既然是無涯山的師妹,那麽相柳哥哥對她著緊些也就說得過去了。依格心中想著,對蘇青珃稍減了幾分敵意。


    蘇青珃正不知該如何迴答,又聽依格道:“那,那個齊國的鐵衣將軍。雖然你不記得了,但總還是算你的夫婿吧?你有沒有什麽辦法讓他退兵?”


    依格似乎隻是腦中一閃而過的隨口之言,蘇青珃卻覺得之前思量許久的不安遲疑逃避都得到了釋放,心中一直盤旋的念頭漸漸堅定起來。


    不管隨著記憶變得空白的過去究竟是怎樣的,那些已經發生的,無法改變的事實,終有一天需要去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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