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叢林中,穿透這塊密密麻麻的荊棘林,隱約可以看見一絲微弱的光亮。跑!快些跑!逃出去!那個忽明忽暗的光點就是新生的希望。已經筋疲力盡,全身被荊棘的刺劃傷,布滿猙獰可怕的傷口。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了多遠,一次次以為下一秒就要力竭崩潰,偏偏下一秒遲遲沒有到來。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疼痛卻並沒有變得麻木,而是清晰的,越來越疼,越來越痛……


    為什麽要跑?為什麽要逃?


    不要停!不能停!不許停!沒時間迴頭看,後頭傳來野獸的嘶吼聲,步步緊逼,步步接近,如奔雷般疾馳而來。叢林兩側潛伏著數百雙銅鈴大的眼睛,泛著或青幽或猩紅的冷光,貪婪的、戲謔的、殘忍的看著獵物死前最後的掙紮。耳畔傳來各種野獸的低吼,利牙磨合的聲響讓人骨中生寒。


    衝破了,在前方,終於逃出這片密林!


    還沒來得及欣喜,便發現光點依然遙遙無期,逃出一片荊棘林,前麵還有另一片,更大更密的荊棘。


    渾身脫力的跪在地上,前方那個光點仍在不疾不徐的閃爍著。是希望嗎?是出口嗎?還是隻是自己癡心妄想的錯覺?


    不知名的野獸發出一聲尖利的嘯聲,密林中潛伏的生物開始騷動,接著前赴後繼如箭般的撲上來。撕咬,啃噬著眼前的獵物。


    一塊塊血肉被剝離,骨骼碎裂,整個身體分崩離析,被獸群分食殆盡。奇怪的是,意識依然清晰,奇怪的是,居然不疼……


    蘇青珃眉頭緊皺,額間的發絲被汗水浸濕,整個人像是被可怕的夢魘攝住,掙脫不開。


    秦相柳看著被她咬得快要滲出血的下唇心下一驚,當下再不遲疑,將幹淨的帕子覆在她的額上,伸手想要將她搖醒。蘇青珃卻先一步睜開了眼睛,眼中有一瞬間的空茫,半晌才凝聚出神采。好像打了場打仗般,身心俱疲。


    “又做噩夢了?”秦相柳關切道。


    蘇青珃平複了唿吸,露出個寬慰的笑來。“說不定是個好夢呢,和之前一樣,醒來就記不清了,記不得夢裏頭有什麽。”明顯是不想讓人擔心,雖然不記得夢裏的情景,夢中的種種情緒卻沒那麽容易消散。恐懼、疲憊、逃亡,以及孤立無援的無助感……哪一個都稱不上是美好快樂的。不知道為什麽,從離開蝶穀起,幾乎每次睡著蘇青珃都會做夢,各種各樣的噩夢,醒來後卻絲毫記不清夢中的情景,隻有餘悸在心頭繚繞。


    秦相柳沒有拆穿,目光依然溫潤的看著她,自責道:“許是馬車太過顛簸,你的身子還沒養好,其實不應該這麽舟車勞頓的,是我考慮不周。”


    蘇青珃搖了搖頭道:“哪有你說的那麽弱不禁風,要不是為了顧及我,行程原本還能快些的。我現在興頭正好,還能多看幾冊書卷。”秦相柳的這輛馬車外表看上去樸實無華,造得卻很堅固舒適,裏頭也鋪了柔軟暖和的皮毛軟墊,一路上根本感覺不到多少顛簸。


    兩匹高頭大馬,一個叫阿忠的沉默寡言的車夫。秦相柳貴為西秦庸王,卻並沒有安坐在馬車裏,一路上隻偶爾進來陪蘇青珃說說話。即使是陌生人,也能從細微之處看出這是個真真正正的謙謙君子。


    蘇青珃伸手掀開車簾一角,外頭天色昏黃,已近黃昏。這些天被噩夢侵擾,晚間她寧願挑燈翻閱秦相柳留在車內的書冊,也不願安睡休息。連日來淺睡少眠,身子果然吃不消了。


    “秦公子。”


    “我還是喜歡聽你喊我四哥。”秦相柳淺笑道。


    蘇青珃看著眼前這個清貴溫雅的男子,連日來的奔走讓他的眼底暈上了淡淡的黑影,染上幾分憔悴。心下一軟道:“四哥”,說出口才發現沒有想象的困難,仿佛自然而然。“還有多久能到南疆?”


    “現在已經算是到了南疆境內。”秦相柳並沒有因為這聲四哥而喜形於色,在他身上似乎從來看不到大喜大悲,永遠是溫潤如玉麵帶淺笑的樣子。“南疆和中原列國不同,這裏生活的大多是苗民,並不築城,而是一個個或大或小的苗人村寨依山傍水而建。南疆的南詔國,由南疆最大的五個苗寨組建王庭,輪流當權。雖然名義上南疆上千苗寨都聽南昭國王號令,實則是小苗寨依附大苗寨,勢力強大的苗寨則各自為政。”


    不待蘇青珃發問,他又繼續道:“我們這次是沿著齊楚邊界一路南下,現在到的地方不屬於任何一國,已經算是南疆的外圍。再往南走十幾裏,我已經安排了接應。到時候我們要棄車而行,還要換上苗人的裝束。兩天後應該就能到我們這次的目的地——白雲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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