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一同出聲喚住了正要一腳踏進靜圜的離兒。


    「丫頭,站住。」


    離兒手拿提盒,後知後覺的發現翠兒和一鈴跟著她一路到靜園。


    她們露著不懷好意的笑,可惜離兒實在年紀尚小,沒有看出來,來者的不善。


    「離兒,聽香娘說,你今年也滿十四歲了,是吧?」翠兒走到離兒的身邊,輕搭著她的肩,親昵的將她攬在身邊,看似好姊姊的模樣,更讓人頭皮發麻。


    離兒點頭。關於歲數的事,都是大少爺告訴她,她再去菩提樹下跟娘說的,今年初大少爺確實說過,過了立春,她就滿十四歲,再隔一年,便到及笄。


    一鈴也順勢靠了上去,與翠兒一同將離兒帶離靜園的拱門之外,像是手帕交在說秘密似的,兩個女人將一個女孩圍在自成的小圈圈內。


    「到了這個年紀,也是該有人教教你一些東西了,不然夫人怪罪下來,會說咱們沒把你教好哩!」


    「什麽東西?」


    自從兩年前瑞木修言發覺到離兒心境的成長,便有意無意的壓抑她在男女情事上的好奇心,不再讓她接觸討論情愛方麵的書籍,導致對那方麵的事情,她仍是停留在兩年前,一知半解的狀態。


    對於她們對她說的事,她隻有不能同理的了解,卻也提不出質疑的理由,因為她們說……


    「你信不信都隨你!但要是夫人發現你沒把大少爺伺候好,別怪我們沒教過你!」


    「哼!姊,她不信最好,最好讓夫人知道,那她又有一頓好打的了!」「就是,還以為咱們好心來教她,結果她根本不領情!」


    「所以我才說,咱們也不需要……」


    夾在兩人中間的離兒,不得不出聲,「好,好,知道了,離兒受教了,離兒會做好的。」


    離兒再也受不了她們一句來一句去的,隻為了逼迫她說出她們想聽的話。說出答應的話,很簡單,隻是要做……那真的很難,很難做得到,也很難對其他人開口,去驗證事情的正確與否……


    【第五章】


    擺脫了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的姊妹倆,離兒終於可以迴到靜園。


    麵對還是一派輕鬆坐在如意圈椅上的瑞木修言,她實在很難像平常一樣開朗的麵對。


    她不是有意要閃避他投射過來的眼神,不是故意要讓自己的臉紅得發燙、紅得可疑,也不想讓正在擺盤的手抖得不像話,隻是她真的難以控製……「離兒,你怎麽了?」


    「沒事啊,大少爺,離兒沒事!」


    瑞木修言從她一進門,就開始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噢,不,是從窗外,他看到離兒被兩個丫鬟帶到陰暗處竊竊私語時,他就注意著她。


    雖然沒聽見她們的對話,可是離兒突然怪異的舉止,肯定跟她們有關聯。他可以想像,離兒應該又陷入其他奴仆設下的圈套,但是這次,她似乎不打算像往常一樣對他明說,那他實在很難保護她,不被她們捉弄。


    「沒事就算了,吃飯吧。」既然離兒不想說,那他也不急著知道,依這娃兒的性子,他肯定不用多久就會明白事情的始末。


    離兒見他沒有再追問下去,她一方麵是鬆了口氣,一方麵卻欲言又止了起來。她就算再不懂男女之間的事,但總是有羞恥之心的,這話……教她如何問得出口?


    坐在他的身邊,離兒拾起碗筷,第一次心不在焉的進食。


    他們沒有其他主仆的分界,一直都是同寢共食的過日子,她替他添飯盛湯,他也為她布菜挑刺,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在兩人各懷心思下,終於吃完了晚膳。


    離兒處理完用餐器具後,便像往常一樣,從外頭抬進一盆清水,替準備就寢的瑞木修言淨顏、洗腳。


    最當初時,他不要她做這些繁瑣的事務,因為他「活」了這麽久,心境上當然也不同以往,曾經那個被人亦步亦趨伺候得穩穩當當的日子,在看清楚表麵上的富麗,骨子裏其實是如此腐敗,諷剌著他以為正確的表象,原來都是無用的追求。


    如今的他,早已拋下華而無實的綢緞,卸下讓人貼著金箔的顏麵,往後就算隻著粗衣布衫,給人訕笑無所作為,他也甘之如飴,平靜以待。


    隻是有部分……卻讓這丫頭,給打破他的新原則。


    離兒一盆清水,兩次使用,沾濕兩條方巾,一塊淨顏,一塊擦腳。


    這是她從小伺候著娘親,學習來的,當瑞木修言收她為婢時曾經說過,他的身體不需要她的服侍,他的大手覆上她的頭頂說……


    「當靜園的門關上時,你我不是主仆,是為親,是為友。」


    是為親,那她當然更有服侍大少爺的理由啦,待大少爺如同娘親,理所當然就是把對待娘親的那一套,放在大少爺身上羅。


    她的堅持換來他的妥協,他是欣慰也是憐惜的說:「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對她始終寵愛的原因,她的乖巧,延續上輩子的性子,當時的他,沒能幸運的發現,如今他也算有了機會,能夠好好保護她這份真摯純淨的個性。


    小小的掌心隔著棉柔的方巾,力道不軟不硬的劃過他的臉龐,拇指與食指順著他深邃五官的弧度,一絲一毫的細節都沒放過,閉上懾人目光的雙眼,高挺瑞秀的鼻子,唇峰凹凸明顯的人中,及抿闔的雙唇。


    以往離兒替瑞木修言淨顏的時候,小腦袋中哪有那麽多雜念,如今,眼前這些,卻不知不覺的竄進腦海,讓她不得不去想,她和大少爺的不同,男和女的不同……


    大少爺的臉,膚質細致但線條剛硬,總是嚴肅,有時卻又溫柔,可以輕柔細語的哄她寵她,也可以不講情分的規範她,極大的反差,她卻一直適應良好。


    也是,大少爺像水,她像魚,如魚得水,優遊愜意。


    可是今晚卻不是這樣……


    不知是不是翠兒姊姊和一鈴姊姊交代她的話起了作用,她特別心神不寧……當大少爺用興味的眼神看著她時,在以前,她會以為大少爺在和她打趣,她會沒有分際的迴嘴、直視,可現在……羞紅的雙頰,她無法解釋。


    閃避的眼神,是因為無所適從。


    同樣的大少爺,卻讓她心慌意亂。


    當她停下淨顏的動作,收迴方巾,那原本閉上的雙眼瞬間張開,驀地,她望進他玄黑的眼瞳,如星子般的閃耀,引出她不知名的情緒,溢滿胸腔。


    她有一瞬間的慌張,眨眨眼,心虛的蹲下身子,跪在地平上,擰乾另一塊方巾,準備擦拭瑞木修言的雙腳。


    才一下,瑞木修言卻接收到她的眼神,他如果沒有看出來那眼底的意思,也就枉費經曆兩段人生了。


    那是少女情竇初開的眼神,有羞怯,有不安,有一點討人喜歡,有很多讓他暗自欣喜……


    可是他不能對她自私,他不能在她懵懂無知的時期,去占據、去迷惑她的雙眼,她應該有更多的選擇、更寬闊的視野,去看,去找,去了解什麽才是她心之向往,心之歸宿。


    她可能自己還不明白,她的情緒為何而動,她的情感從何而起,所以他不能逼她,隻能當作沒事發生一般,靜靜的,悄悄的,等她自己發現,等她自己選擇。


    清冽沁涼的水浸泡著他的雙足,他看著跪在地平的女孩,用自己柔嫩的小手在他的足上揉來搓……去,在以往,他不會有多大的感觸,可是今晚的氛圍讓他不由自主的多想了什麽……


    那是屬於男人思想上的不理智,就算是他,也無法避免。


    他知道,就算在這一世,他也可以有自己正常的需求,可是不知為何,當他想起地平正在憨睡的娃兒,就算有再多慾望,也自然全消。


    麵對著床榻上,那娘親送來為他暖床的丫鬟,再對視到站在他身邊,那純潔疑惑的眼神,眼神的主人問著他,「珠兒姊姊怎麽不穿衣服?這樣會著涼的。」


    不由分說的,他起了此生第一次真正的怒氣。


    彷佛重拾前世的霸權豪氣,強勢果斷,疾言厲色、暴跳如雷的把床榻上那光著身子的女人給罵得哭哭啼啼,再趕她出去,然後囑咐離兒,從此不準其他女婢再進入靜園,日子才又恢複平靜下來。


    單純如她,到現在還不明白,那個光著身子的姊姊丫鬟,為什麽要躺在他的床榻,做出舉止怪異的行為。


    他讓離兒服侍好後,斜躺在墊被上,拿著一本徐仲田的《殺枸記》當作睡前讀物,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他的眼睛是放在書上沒錯,可心神倒全在拔步床外頭,正在瞎忙的小人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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