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間,兩人便衝進了房間,劉懷敬高興地喊道:“劉大神,我把那藥鋪的藥都取來了,您看著用吧。”


    他說的是“取來”,不是“買來”,萩娘清楚地聽明白了這中間的區別,不由得暗自扶額,那什麽藥鋪的掌櫃,真是抱歉了,希望沒太過影響你的生意才好。


    竺法蘊說的則是:“這什麽遊醫,躲在那破廟裏不肯來,被我給揪來了,趕緊讓他看看吧。”


    萩娘這才注意到,他倆身後還跟著一個素衣白裳的年輕男子,相貌十分清秀,一看便知是個文氣的書生,雖是衣袍襤褸,卻幹幹淨淨的一點都不髒亂,實在和她想象中的濟公式“遊醫”有很大的區別。


    那“遊醫”如同小雞一樣被竺法蘊一路拎了過來,已是十分不滿,此時便漲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道:“士……士可殺,殺,不可……辱……你,你們這些強人,實在是無禮,無禮至極,我我……諸葛公瑾,也是有骨氣的,說不治,就不……不治!”


    諸葛公瑾,三國看多了吧……這不負責任的爸媽,怎麽起的名字啊。


    萩娘不由得皺了皺眉,對這遊醫的本事更是不報太大希望,卻還是正色襝衽為禮道:“真是抱歉,隻是事急從權,我們這才失了禮儀,並不是故意對您不敬,還請您本著醫者救人之初心,切莫因為一時之氣而罔顧人命。”


    那諸葛公瑾見萩娘溫婉有禮,說話亦是不卑不亢,忙歎道:“也罷,您說的對,醫者之初心便是濟世救人,若是因個人私怨而見死不救,這才是真正小人行徑,病人就是這位嗎?我來看看。”


    這可不是順坡下驢,明白嗎?哼。


    他二話不說便走到寄奴身邊,伸手去搭他的脈息。


    劉穆之紮下最後一根金針,這才伸手擦了擦汗,拉下采棠榻前的幕簾,對萩娘說道:“你看著她,別讓她受了風,過一刻鍾我再來收針。”


    諸葛公瑾聞言轉身道:“還有一位病人嗎?”


    劉穆之不屑與他說話,直直地走向劉懷敬,看了看他帶來的各色草藥,取了其中的一部分,認真地囑咐他道:“就用這一兩連翹,兩片梔子,一兩知母,配上這半朵金銀花,一起煎藥去吧……”


    劉懷敬忙應聲道:“是,我這就去問小二借個藥爐子去。”


    “慢著!”


    劉穆之和劉懷敬一起迴頭,卻見那衣著破舊的遊醫諸葛搖頭道:“知母雖是也有清熱瀉火之效,然而這名男子的兩尺脈微弱,顯然是身體極其虛弱,是經不起知母的藥性的,若是真用了,隻怕熱是解了,人卻會更加虛弱,於病情並無益處。”


    劉穆之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自己用老的藥方,這遊醫竟還真當自己是個神醫了,竟然自己的藥方都敢質疑,他故意問道:“那麽,以您來看,倒是要用什麽藥材更好呢?”


    諸葛胸有成竹地說道:“這男子的傷勢一看便知是被用了刑的,而那下手之人更是狠毒無比,棍棒之上似是混有異物,如今傷口已然惡化,若不是重新清洗的話,吃多少草藥都沒用,如今您要準備的並不是內服之湯藥,而是外敷的解毒藥水,以我之見,還是用蒲公英加上牡丹皮,濃濃地熬一大鍋熱水,以備清洗之用。”


    劉穆之聽他說的頭頭是道,這才不由得嚴肅了起來,正色問道:“是我思慮不周了,卻不知您是怎的學來這些獨特的醫術的,我所閱覽的醫書上並無類似的記載……”


    諸葛輕笑道:“您說笑了,我這哪是什麽獨特的醫術,不過是這鎮上的窮人都找我看病,這些平民又有幾個沒有挨過大家貴族的棍棒的,久而久之,我也對這種傷勢熟識了而已。”


    劉穆之這才失笑道:“原來如此……”


    劉懷敬兀自傻傻地問道:“劉大神,我現下究竟是煎什麽藥去?”


    劉穆之尷尬地答道:“自是用蒲公英加牡丹皮用大鍋熬水去,這還用問嗎?”


    諸葛麵上半點自矜的神色都沒有,隻是平靜地又問道:“還有另一位患者,卻不知是得了什麽病,也是一樣的症狀嗎?”


    劉穆之已經完全忘了方才自己說過的“若是那遊醫能治好采棠姑娘,我便如何如何”的話語,忙引著他往裏走,一邊說道:“這位姑娘也是身負重傷,然而卻是流血過多,如今已是氣若遊絲,我用金針給她吊著精神,卻是沒有更好的法子,您可有主意?”


    萩娘站在榻前,見那諸葛公瑾就要伸手來打簾子,忙攔住他道:“您有所不知,這,這剛用了金針,不適合見客呢。”


    諸葛立刻明白過來,羞得麵色微紅,點頭道:“既然如此,煩請您將她的右手給在下搭一搭脈。”


    萩娘忙輕輕地拉過采棠的右手,靠在一邊的軟墊上,對他說道:“您請。”


    諸葛尷尬地笑了笑,輕輕地伸手搭了上去。


    開始他的神色十分輕鬆,並無什麽難解的樣子,然而很快便皺起了眉頭,竟是抓著采棠的手不放,嘴裏反複地說道:“奇怪,奇怪~”


    劉穆之忙問道:“怎麽了?可是這位姑娘的傷也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


    諸葛露出一個古怪的神色,皺眉道:“稍等,我再確認下。”


    幾乎是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諸葛才最終說道:“我沒看錯,這脈息……十分特別,確實是失血過多後暈厥的脈息沒錯,然而這脈息雖然微弱,卻十分急促,這病人,身體應是與常人不同。”


    他絮絮叨叨地說道:“當年村頭那張鐵哥,被牛撞了之後,肚腸都流了出來,血止都止不住,我到的時候已經是昏過去了,他的脈息就和這病人類似,然而卻不似這般急促,怎會這般急促?實在是令人不解。”


    劉穆之疑惑地問道:“便是脈息急促些也是常事,因人而異罷了,這是怪異在何處?”


    諸葛搖頭道:“不是,這脈息本已微弱得幾乎探不到,然而一起一伏間卻十分有力,一般失血虛弱之人,脈息應是無力,且緩慢,這樣對身體的保護其實是最好的,降低了身體內部的運作,更能平穩地慢慢救治,而這病人……”


    他頓了頓,斟酌著說道:“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倒像是這病人是自己急著要醒來,不顧自己的身體虛弱,並不適合醒來。她努力地用意誌和身體去對抗,這樣對自身的損傷其實是最大的,若是她真的醒了,隻怕也是……也是她殞命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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