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娘猛地想起方才自己是被那人“抓”進來的,然而她粗粗打量了一下這小院,除了這美人,竟是再沒旁人了,倒並不像是故意擄了自己來的樣子。


    她定了定神,努力不去看那男子比自己都妖冶得多的嫵媚眉眼,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郎君是否認錯人了?若是無事的話,奴先告辭了……”


    久久地,寂靜無聲。


    萩娘疑惑地抬頭,偷眼去看那男子,卻見他麵上的表情極為複雜,似是憂傷,又似是無比失落的樣子,那好看的眼角微微耷拉下來的樣子優美無比,又竟是令見者心中不安,隻覺得自己若是就這樣丟下他一個人,簡直是天理難容。


    她忙上前一步,勸慰道:“郎君不知是有何難解之事,不如說出來,說不定心裏會舒服點,奴……奴願意為您分憂,許是能幫到您呢?”


    那名男子眼中更是微露疑惑之色,認真地觀察著萩娘的神色,許久許久,終於才自言自語地開口道:“難道,這是真的……世上竟真有此事……?”


    他如玉的麵龐並不像玉石那般冰冷,萩娘竟是覺得他看著自己的眼神,無比地溫柔,如同……似是有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但是,她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從前從未見過此人。


    然而,他的每一個表情,在自己看來,都是那麽地自然,似乎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自己的心,似乎自己能完全感受到他的思緒似得,這樣的感覺,十分地怪異,又十分地美好。


    萩娘覺得自己被他的目光籠罩,根本挪不動步子。


    她幾乎想要開口問他,我們先前是不是認識?為何會有這樣熟悉的感覺?


    然而她麵對那美得不像是真人的臉,卻有些自傷,不敢冒昧地問這樣無禮的問題。


    那男子似是想明白了什麽似得,慢慢地收拾了自己的情緒,正色向她行禮道:“的確是我認錯人了,我還以為您是我尋找多時的至愛之人,一時失禮,還請見諒。”


    原來如此,人有相似,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萩娘微笑點頭,幾乎是受寵若驚地說道:“無妨的,那奴這就告辭了。”


    那男子卻怔怔地注視著她,又禮貌地說道:“在下陳郡謝氏瑗度,敢問女郎姓氏?”


    萩娘突然覺得胸口有些煩悶,腦中似是有什麽破碎的片段在劃過,為何這個畫麵這般似曾相識……?


    “在下陳郡謝氏瑗度,謝過臧家小姑相助……”


    “萩娘,如今我當以家族為重,然而,若是有一天……”


    “臧氏萩娘,隻要是跟你有關的事情,我都會放在心上,隻要是你希望的事情,我都會為你完成。所以永遠不要再問我為什麽。”


    一唿一吸間,她忽然覺得有些恍惚,有些窒息。


    她直覺先前那種頭疼的感覺立刻就要襲來,這老毛病已經許久沒有發作了,此時竟是要在外人麵前丟臉嗎?她下意識地抓住了胸前的玉石,那玉石竟然已是並非溫潤而已了,許是錯覺吧,竟是覺得那玉石如一團火球一般,已是滾燙,握上去都有些燙手。


    然而她此時已然沒有心思去思考這些,鋪天蓋地的疼痛感幾乎是忽如其來地,她抱著自己頭便蹲了下來,毫無形象地倚在一邊的桂樹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謝琰立刻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扶她,然而未曾觸到她的衣衫便訥訥地收迴手來。


    看著萩娘這樣痛苦的表情,他卻什麽都不能做,想到方才自己故意試探她的話語,他不由得後悔無比,若是早知道萩娘會因此這樣難受,他定然不會這麽說。


    自從收到了采棠的消息,知道了萩娘如今的情況後,他雖是不怎麽相信世上有離魂這一說,卻仍是丟下了所有的事情親自追了過來,即便她忘了自己,他也有信心,讓她再次愛上自己。


    然而,事情卻不像他想的那樣容易呢,他又怎麽忍心看著萩娘這樣痛苦無比的樣子?


    萩娘,再等等我可好?


    他輕咳了一聲,故作鎮定卻十分疏遠地說道:“這位女郎,您可是身體不適,不如在寒舍休息一下?在下命人為您診治一番可好?”


    萩娘握著那玉石,直到那玉的溫度慢慢涼了下去,她才慢慢緩了過來,驚覺自己的失禮,她忙行禮道歉道:“抱歉令您受驚了,奴這是積疾,偶然才會發作,卻正好不巧……十分抱歉,奴這就告辭。”


    她說完,幾乎是逃命般地奪門而出,匆匆地走遠了。


    謝琰失神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中竟是如同缺了一塊似得,空洞洞的。


    屋後,蘇合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慢慢走上前來,溫柔地,如同哄小孩一般地勸慰道:“主子,您別太過放在心上,女郎如今雖是不記得您,卻仍是對您頗有好感,若是假以時日,她定然能迴到您身邊的。”


    謝琰立刻搖了搖頭道:“不,別說了,你不懂。”


    他陳郡謝氏嫡子愛的人,即便一時忘了自己又怎樣,他自是有信心能讓她迴到自己身邊。


    然而現在他的情況並不安全,桓氏虎視眈眈,王雅態度模棱兩可,王謐更是個牆頭草,從桓氏的無禮態度來看,內戰隨時都可能一觸即發。屆時自己定然顧不上家中瑣事,若此時將萩娘帶迴謝家大加寵愛,又沒辦法給她最堂堂正正的名分,家中那個“朱氏”定然會欺淩於她。


    萩娘說的對,世人不知何謂真愛,何謂真情,隻知道名分。


    若她隻是家中的一個姬妾,即便自己再怎麽寵幸她,家中的家奴也好,外人也好,都隻知道以那個所謂的“主母”為尊,又怎會在意一個小小姬妾的死活。


    從前,是自己想的太過簡單了。


    想起那時候父親給自己的那個建議,他不由得後悔萬分,若是當初,他不存有僥幸之心,而是任由父親安排自己和萩娘離開謝家,現在定然是完全不同的情景了。


    蘇合忙又問道:“那,主子,要不要派人保護一下女郎呢?順便打探一下他們到這裏來做什麽的?”


    謝琰隻覺得自己心亂如麻,聞言點頭道:“讓庾氏兄弟照看著他們吧,看他們一行人到底是要去哪裏,若是有了消息便通知我。”


    以萩娘的性格,定然是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情的。


    此地是桓玄的地盤江州,方才那個卞範之又是桓玄的心腹,萩娘一定是在謀算些什麽。


    而那一定是針對譙國桓氏的。


    自己自然是要助她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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