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客客氣氣地引著采棠出來,溫和地套問道:“看你和你家主子這般親近,可見是自小在劉家當差的吧。”


    采棠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好,隻能含含糊糊地說道:“我是女郎的貼身奴婢,女郎和寄奴哥哥早就認識了,自然是十分熟撚的。”


    劉穆之一愣,他原以為采棠是劉寄奴的親信,卻實際上竟是那女子的奴婢,這麽說來,那女子竟是和劉寄奴有著青梅竹馬的緣分,更是值得重視了。


    他略一思索,便笑嘻嘻地說道:“原來如此,那我也先順便祝賀你了,待你家女郎與劉郎成親之時,你也算是喜上加喜了。”


    當時的風俗,士族女子的陪嫁丫鬟,尤其是貼身丫鬟,多半會在嫁人的時候作為媵妾一起陪嫁,一起侍奉主子的夫婿,一方麵是因為陪嫁丫鬟好掌控,可以作為主母在夫家的助力,另一方麵,也是一種風氣習俗。


    采棠再怎麽單純也不可能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然而她卻是正好被說中了心事,不由得害羞地粉了臉,不好意思地說道:“怎麽可能呢,我們女郎……”


    她原來想說,女郎是絕對不會嫁給寄奴哥哥的,她肯定是要和謝琰成婚的,然而這幾日聽到的消息,以及寄奴對待女郎的態度,又讓她不那麽確定了。


    她不由得躊躇了一下,後麵的話就沒有再說出來。


    劉穆之不僅精通術算,更是精通算計人心,見她欲言又止,便知道自己的猜測很可能是真的,這劉郎心愛的女子,顯然並不是一顆心都牽係在劉寄奴身上,那所謂的“琰郎”,絕對不是劉寄奴的別號或是昵稱,定然是另有其人。


    他見采棠害羞的樣子,再聯想方才她注視劉寄奴的眼神,當下便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她的心思,唯一不清楚的就是,那位女郎心中所戀慕之人又是誰呢?


    他故意挑撥道:“難道是你家女郎心眼太小,竟是連你都容不下?”


    采棠不由得失笑,想到萩娘幾次三番對自己的鼓勵和親昵,她露出了開懷的笑容,忍不住說道:“你這怪人盡是胡說,我們女郎才不是那樣的人,她還常常撮合我和寄奴哥哥呢。”


    她說了這話,便覺得更是難以自圓其說,不由得補充道:“我們家女郎,其實並不想嫁給寄奴哥哥的,寄奴哥哥自己也是知道的,當初他們的婚事也完全是陰差陽錯才會定下來,更何況雙方長輩都沒有交換過信物,根據律法,是根本不算數的。”


    原來就以為是很複雜了,想不到那麽複雜,劉穆之覺得被她一口一個寄奴哥哥都要繞暈了,他驚訝的表情都不用裝,自然而然便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竟然還有這等事?”


    他似是自言自語地歎息道:“想不到似劉郎這樣的少年英雄,竟也有不得誌的時候,這女郎究竟是心有多高,竟是連待她這樣情深意重的劉郎都看不上,奈何,奈何啊……”


    采棠麵露得色,自矜地說道:“那是自然,我們女郎是要嫁給陳郡謝氏的主子的,雖則寄奴哥哥也是十分難得的出色男子,然而在謝家芝蘭麵前,自是黯然失色了。”


    她說完立刻按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地說道:“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是看你待我們那麽好,才都告訴你的,若你是君子,便不能亂嚼舌根。”


    她自己也覺得很奇怪,怎的在這個什麽劉穆之麵前,自己竟是完全忘了蘇合平日的敦敦教誨,什麽香的臭的都往外說,完全的口無遮攔。


    劉穆之卻是已經完全明白了這事情的前因後果,他雖是難掩心中的驚訝,卻還是不動聲色,微笑著收起了懷中仍在散發著可疑香味的玉瓶,點頭保證道:“沒問題,我定然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即便是劉郎本人問我,我也絕對不會說是你告訴我的。”


    采棠傻傻地點點頭,完全沒發現自己竟是被偷偷地算計了。


    她坐下看著小侍女們煎藥的時候,劉穆之已是到前院轉了一圈,吩咐自己的手下去探聽陳郡謝氏族中的消息,從這小侍婢的話中,他已了然了一切前因後果,眉目間滿滿的都是自信從容之色。


    成就姻緣的確是難事,然而,拆散一對相隔甚遠,身份不相匹配的男女,那還不簡單嗎?


    內院中,寄奴拿起了那塊濕漉的帕子,竟是都沒有絞幹,便想往萩娘額上放。


    竺法蘊原就懷著滿腹的疑問,想要找機會和他攀談,見他這樣神不守舍,忙衝上前去,奪過了那帕子,說道:“你在想什麽呢,這帕子都沒絞幹呢,你這笨男人還是走開點,我來照顧她就是了。”


    寄奴這才迴過神來,歉然道:“對不起,幸而你發現得及時,不然隻怕萩娘又會受涼了。”


    竺法蘊迴頭深深看了他一眼,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問道:“我還沒問呢,你們先前在會稽城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怎麽這般狼狽地逃了出來?”


    寄奴果然不願深談,搖了搖頭道:“一言難盡,跟你說,你也不會明白的。”


    竺法蘊看似粗魯,照顧起病人來卻是很有一套,隻見她輕輕地絞著那帕子,讓那帕子不至於滴水,又很是濕漉,這樣放在病人的額頭上能夠讓她感受到無比的清涼,又不會濕了衣襟。


    寄奴見狀不由得讚道:“果然女子畢竟是比男子要細心得多,即便是你也一樣……”


    什麽叫“即便是我”,竺法蘊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嘴上卻答道:“我從小就是最小的師弟,自然照顧病人這些活也不是沒幹過的,後來輪到我當師兄的時候,我師父竟然說已經沒什麽可以教我的了,讓我出寺去度化眾生,簡直是無情。”


    寄奴聽著有些不對,忙問道:“你這種情況難道不應該叫做‘出師’嗎?多少僧人直到白發蒼蒼都還沒出師,你年紀輕輕就有了這樣的成就,竟然還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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