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寄奴無奈地看著他三步並作兩步下了車,又親切地握住了自己的手,不由得想起了亦是一見麵便待自己十分殷切的王謐,苦笑著問道:“您為何如此前倨後恭?竟是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劉穆之立刻糾正道:“請您千萬不要用敬語稱唿在下,對了,請恕在下冒昧,您的名諱是?”


    劉寄奴見萩娘已經被采棠扶上了車,這才放下心來,迴答道:“我姓劉,叫劉寄奴。”


    劉穆之聞言皺眉道:“不好不好……”


    他見劉寄奴麵色不善地望著自己,忙改口道:“在下該死,這不是說您的名字不好,而是這名字一聽便是個孩童躲厄的賤名,若您不期望立身處世也就罷了,若是將來您……建立了功業,還用這小名,實在是太過有失威嚴了,不如改個大氣些的名字更好呢。”


    他好容易才忍住了,沒說成“若是將來您當上了皇帝……”


    要知道如今司馬皇室尚在,隨隨便便說這種話,簡直是和謀反無異。


    這話正巧說到了劉寄奴的心坎上,他心心念念便是要做一個不輸於謝琰的,名重一時的將帥,當下便點點頭道:“您說的沒錯,隻是這是大事,我還得迴家去問過家君才行。”


    劉穆之又連聲告罪道:“千萬別用‘您’來稱唿在下,在下愧不敢當。”


    劉寄奴卻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他不敢去詢問王謐為何這般善待自己,卻見劉穆之和王謐一樣,都是一見自己的容貌便恭順無比,便試探著問道:“這又是為什麽呢?您本就比我年長,又於我有恩,不管怎樣我都應該對您使用敬語呢。”


    劉穆之怎能實言相告,他忙打哈哈道:“這個,我一見您便心生仰慕之情,願意為您效勞,至於原因,您以後遲早會知曉的,如今我隻能說,天機不可泄露。”


    他見寄奴還想問,忙說道:“您不是想要趕去山陰嗎,再不上馬,可就遲了。”


    寄奴原本隻是不想讓旁人見到竺法蘊那怪異的打扮,如今既然幾女都在車內了,他也不必那麽著急趕路,然而萩娘卻是身體不適,在那個年代,發熱這種症狀卻是可大可小,弄得不好便是致命的熱病,所以還是要盡快趕到山陰找醫生才行。


    他點點頭,忙翻身上馬,卻猛然想起來這黑馬已是走不動了,不由得為難地撫摸著它的臉頰,鼓勵著說道:“馬兒馬兒,辛苦你了,煩你加把勁吧,到了山陰我便給你找水草。”


    誰知那黑馬竟是神駿無比,馬車起動的時候,雖是四匹馬駕車,它也完全沒有趕不上的樣子,安步當車地神態十分悠然自得,惹得寄奴心喜無比,笑道:“真是匹好馬。”


    劉穆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取出了紙筆,煞有其事地記錄著:“隆安二年,五月十二,讚其馬,其馬玄色,目間有白鬃,名曰……”


    寫到這裏,他不由得問道:“劉郎,你這匹好馬叫什麽名字?”


    劉寄奴不疑有他,下意識地說道:“這馬還沒名字。”


    他想了想說道:“這匹黑馬甚是善解人意,我想,今後就叫它靈慧好了。”


    劉穆之忙讚道:“不錯不錯,真是好名字。”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自己的紙上寫下了“靈慧”二字,心滿意足地笑了。


    等著吧,等到這劉家小子稱帝的那一天,自己這“帝王起居注”定然能大賣特賣。


    他簡直是樂得嘴都合不攏。


    會稽山陰,那可是個令人神往的地方,當年王右軍在山陰蘭亭遍邀名士好友遊宴賦詩,並寫下了名垂千古的《蘭亭集序》。


    就連王羲之自己,都隻是沾沾自喜於自己的《蘭亭集序》被時人拿來和石崇的《金穀詩序》相提並論,聽到別人把自己和石崇相提並論,則歡喜之色溢於言表,而根本沒想到千年之後,何人又知什麽《金穀詩序》,何人又知石崇?所有的人都隻知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而已。


    史可鑒人,人亦可鑒史。


    孰輕孰重,孰貴孰賤,自有後人定論,又豈是時人之眼界所能預見的?


    有了劉穆之的車馬,一行人果然很快便抵達了山陰。


    幸而山陰縣不過是個小小縣城,不像會稽那樣還要叫開城門才能入內,其時朝露凝潔,正是日頭初升的時候,許多農人已經起身下地,見到這一行人的車馬,也沒有覺得有什麽異樣。


    寄奴無奈地看了看口沫橫飛的劉穆之,此人一路上嘴就沒停過,若是再和他說下去,隻怕自己的祖上兒時逸事都會被他套問出來了。


    他指了指山陰縣上很是顯眼的一家客棧,說道:“劉兄,不如我們就在此處歇腳吧。”


    劉穆之很是自矜地含笑說道:“劉郎,若是不嫌棄的話,在下在此地已備下了宅院,雖是十分簡陋,但還不如去在下別院中小住一番,您還帶著女眷,總比在外拋頭露麵的好。”


    這麽說也很有道理,然而寄奴看了看劉穆之身上的華衣以及車馬上貴重的裝飾,料想那所謂“簡陋”的宅院想必也是十分舒適的,自己倒是住哪裏都可以,然而萩娘在病中,自然需要侍女們照顧妥帖,就是領了他這個人情,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他麵有赧色地點了點頭,抱拳行禮道:“多謝您了,此番得您不斷相助,實在是劉某的幸運,您的好意,我定然會銘感於心。”


    銘感於心就對了。


    劉穆之頓時眉花眼笑,比吃了五石散還歡喜,笑吟吟地說道:“在下與您一見如故,不要說這舉手之勞了,便是為您赴湯蹈火,在下也是絕對不會皺一皺眉頭的。”


    寄奴難以察覺地皺了皺眉,這劉穆之說話也太誇張了,不過是萍水相逢,他為何這般交淺言深?


    然而畢竟對方滿滿的都是善意,他也不是拘於細節之人,當下便和劉穆之去了他的院子。


    果然這“簡陋”的宅子也比京口劉寄奴自己的家要大許多了,劉穆之在自家家奴麵前,自是收起了那副諂媚的嘴臉,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沉靜模樣,淡淡地吩咐著家人為寄奴和萩娘等人安排住宿。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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