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從第一眼見到謝琰的那時起,便覺得對他崇拜無比,視他為自己的偶像。


    自己會選擇從軍,也正是因為無比地羨慕謝琰當時在軍中那種說一不二的高高在上的姿態,若是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到達那個位置,那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呢。


    雖然他如今在北府軍中也算是小有名氣,然而整個北府軍的主帥便是謝琰的從兄謝玄,畢竟他們才是真正高貴的門閥,自己即便是再怎麽努力治軍,修習武藝,再旁人眼裏也不過是個莽夫罷了。


    理所當然的,比起容貌俊美無比,飄飄然若謫仙,身份又高貴無比的謝琰來說,自己不過是牆頭的一支雜草罷了,即便偶爾有小小的螢火之光,又豈能與無比璀璨的日月爭輝呢。


    若自己是萩娘,也定然會愛上謝琰,而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吧。


    他想到這裏,當即便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我是說真的,以後這樣的話你別再說了,不僅萩娘會不高興,我聽了也不會開心的。”


    劉懷敬顯然不明白他哥哥究竟是怎麽想的,隻覺得他神色嚴肅,不由得訥訥地說道:“不說便不說吧,但嫂嫂總是嫂嫂,難不成往後您還想娶旁人做我的嫂子嗎?”


    這個問題寄奴還真是沒想過。


    突如其來的,他腦中突然浮現了一張嬌豔無比,卻還頗有幾分稚嫩的笑臉,那雙異色的眸子永遠都是對著他微笑的,隻有那麽幾次,才被自己氣得直跳腳,那故作不理睬自己的樣子,十足是個可愛的女孩。


    自己和萩娘已有婚約,卻還想起了旁的女子,實在是不應該。


    他忙搖了搖頭,想要把那雙不安分的眼睛忘掉,便怒氣衝衝地對自己的弟弟說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我還不著急結婚呢。”


    劉懷敬見他又氣又急,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納悶,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麽話,竟然哥哥像個一點就著的炮仗一樣,隻差沒有跳起來了。


    正說話間,卻聽見有人輕輕敲了敲門,隻見袁嶄大大咧咧地自己推門走了進來,鄭重其事地掏出一樣東西,交給了寄奴,說道:“您看看,這是今日我那從弟結賬時使的銀子。”


    寄奴見他神色凝重,忙端起那銀子看了半晌,卻也沒看出什麽文章來,忙問道:“這可是有什麽不妥?”


    一邊的劉懷敬早就心有疑惑,好容易等他看完,便一把抓了去過,剛一掂分量,便脫口而出道:“兄長,這銀子不足秤。”


    果然是行家看門道,寄奴雖是勤於軍事,卻對這些庶務毫無了解,眼見劉懷敬和袁嶄都十分緊張的樣子,不由得連連追問:“究竟是怎麽迴事?”


    袁嶄本是最為精明的,先前亦是在臧家賬房做事,對這種彎彎道道的小伎倆再清楚不過,而劉懷敬亦是不通武略,卻精於算計,兩人雙目相交,不約而同地壓低了聲音。


    一個說的是:“兄長,南郡公說不定在私鑄官銀。”


    另一個說的是:“這桓玄真是膽大包天!”


    寄奴眼中一亮,幾乎是立刻就相信了這事多半是真的。


    如果按照萩娘所說,桓玄是一心想要作亂問鼎帝位的話,雄厚的經濟實力絕對是一個必備條件,桓家雖然曆經數代而經久不衰,然而也未必能支撐起龐大的軍備來。


    若是桓玄在荊州和江州私募的軍隊,靠的是假官銀發作糧餉的話,那桓玄幾乎可以說是空手套白狼,根本不需要傷筋動骨就能養活這一大批人。


    最重要的是,即便旁人察覺有什麽不妥,在荊州和江州兩地,誰又敢質疑桓玄的權威,隻怕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被滅口了。


    先前他也想過,也懷疑過萩娘的話,隻因他不明白,小小一個桓家,怎會心比天高,竟然想要顛覆如今看來十分穩固的晉廷?


    如今看來,每一件事都順理成章了,難怪荊州刺史殷仲堪在荊州舉步維艱,對方有的是金山銀山,光是用銀子就能砸死人了,更遑論收買人心這樣的小事了,荊州又是富有錢糧,民風強悍的地方,桓氏在荊州的勢力根深蒂固,根本是動搖不了的,即便是率軍一舉攻入建康也並非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猜測也終究隻是猜測,他定了定神,忙問道:“難道這銀子當真這般古怪嗎,為何旁人卻沒有發現呢?”


    劉懷敬仔仔細細地又觀察了一下,這才肯定地說道:“兄長,這銀子的確是假造的,分量略輕,而花紋也並不規整,但是,尋常人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我是因為經手軍中錢糧比較多,又是帶著懷疑的心思去看的,這才能一下子就分辨出來。”


    袁嶄亦點頭道:“當時我一看之下,隻是覺得似有些許不妥,也沒有這般確定,方才迴房後反複鑒別了許久,怎麽看都覺得有點不對勁,這才決定來和您說起此事的。”


    他頗為憂慮地皺眉道:“若是那桓玄真有這樣的實力,我們想要和他作對,簡直是螳臂當車啊。”


    劉懷敬卻不同意他的看法,他激動地對寄奴說道:“這樣的銀子,在別處一定還有許多,我們可以多收集一些迴來,到陛下麵前去告發南郡公私鑄官銀,那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啊!”


    那也不成啊,萬一到時候桓玄一口否認,賴得幹幹淨淨的,又要找誰說理去?


    銀子上麵又沒有寫名字,叫它它也不會應聲,憑什麽說是南郡公私鑄的呢?


    寄奴和袁嶄都搖頭,覺得這麽做是絕對不靠譜的,不僅不能置對方於死地,還打草驚蛇。


    雖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然而這三個都各有各的聰明的男子,竟是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這樣駭人聽聞的大事在荊州江州兩地絕對不可能無人知曉的,然而卻是根本沒人捅破此事,一方麵說明了桓玄的用人嚴謹,另一方麵,旁人說不定也是有著這樣的顧慮,在沒有確切的證據之時,不敢輕易舉報此事,免得沒能壓倒桓玄,還定當招致他的報複。


    似是一絲風也無的夜裏,眾人心中卻都似乎感受到了些許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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