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的時候,王謐果然走在了王雅身邊,客氣地說道:“王太傅,我府中有幾株臨水的木芙蓉開得正好,景致還可堪一觀,不如過幾日休沐之時請您和夫人過來賞玩一番?”


    王雅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怎會有賞花的心思,更何況他出身低微,對這種貴族的悠閑雅好並不十分感興趣,隻覺得這所謂的賞花賞月很是浪費時間,半點也體會不出其中的如畫意境和雅致情趣。


    然而這邀請是出自琅琊王氏的王謐之口,他也想知道王謐今日突然相助自己究竟是怎麽個意思,隻能微笑著答道:“蒙您的厚意相邀,老臣自當前來。”


    王謐親切地說道:“那我迴去便給您下帖子,您可要賞臉啊。”


    王雅與他告別後便匆匆離開了內宮,身後卻見桓玄似笑非笑地望著王謐,頗有幾分疑惑地低聲問道:“你這又是在鬧什麽玄虛?”


    兩人在旁人眼中也不過是泛泛之交,因此王謐不能和他細說,隻禮貌地向他行了禮,裝模作樣地寒暄了一番,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聽聞王雅手中有您想要的東西,我這番做作也不過是為了幫您罷了。”


    桓玄眼神一閃,問道:“你的意思是……?”


    王謐微笑道:“王雅出身不高,幾個兒子也不怎麽成器,這樣東西他找不到別人去托付,因此才遲遲沒有定論,您又和他之間鬧得很不愉快,若是我不出手,落到了旁人手中,對您也是很不利的。”


    桓玄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番,心中還是有幾分疑惑,王謐此人向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原本的確是想讓王謐幫忙去打那東西的主意的,隻是還沒訴諸於口罷了。但是如今王謐這樣主動,消息又這樣靈通,總是令他心中有些難解的懷疑之意。


    他勉強壓下心中的怪異之感,含笑道:“你還真是有心了,若此事能成,倒也是了卻了我一樁心事。”


    王謐不便在眾人麵前表現得太過恭敬,隻能客氣地答道:“托您的福,我自然是會盡力的。”


    王球如今的年紀已經能上殿了,他跟在自己父親的身邊,麵上頗有些疑惑的樣子,見桓玄走了,便問道:“父親,您究竟是怎麽打算的?”


    王謐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待上了自家的馬車,才答道:“兒啊,這世上有些人是生來就注定不平凡的,我們這樣的平凡人,所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要去違拗那些人,這才是明哲保身的辦法。和強勢的人正麵交鋒,是最愚蠢的行為,那不啻於以卵擊石,唯有左右逢源,隨遇而安,才是我們的生存之道。”


    王球更是疑惑了,他又問道:“您說了一大通,我還是沒明白您究竟是怎麽想的,瓔兒帶的那封信您都已經看過了,謝家和桓家,您到底是怎麽選的?”


    王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答道:“我剛才已經迴答你了,我們根本不需要去選,我們隨遇而安就行了,屆時誰有優勢,我們就投向誰,在那之前,我們隻要兩邊都不拒絕就可以了。”


    王球汗下,不讚同地說道:“父親,這樣蛇鼠兩端的行止,實在是為世人所不齒啊。”


    王謐瞪了他一眼,怒道:“若不是那桓玄害死了你兄長,我又怎會多生枝節?謝家郎君說的不錯,跟著南郡公這樣的人是沒有前途的,他隨時可以犧牲我們家族的利益,我怎能不為了你,為了我們王家多考慮些呢,更何況京口軍事的指揮權,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領受的。我們王家不管是論家世之貴重還是朝中的地位,都足以擔當這職責。”


    王球道:“那您就索性不要理睬南郡公了,謝家跟我們家至少是嫡親的姻親,我們家和謝家親善也是十分順理成章的事情,根本沒人會說什麽閑話。”


    王謐恨鐵不成鋼地望著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即便心裏有了定論,表麵上也是絕對不能和南郡公撕破臉的,否則桓玄就會生了警惕之心,更何況,若是屆時謝琰鬥不過桓玄,難道王家也要跟著一起陪葬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呀。


    他最後隻能拿出父親的威勢來,嚴肅地說道:“倩玉,此事我已然決定了,你不必再多言。”


    見兒子臉上還有不滿的表情,他隻能岔開話題道:“話說迴來,你的妻室怎麽還沒有動靜?如今你身為嫡長,子嗣是最最要緊的,若是她再不乖乖給你生個兒子,你便多納幾個妾也是使得的。”


    王球果然臉紅了,訥訥地轉開臉說道:“瓔兒人是很好的,我不想令她不快。”


    這小子,當初是誰哭著喊著說謝家那個潑婦怎樣怎樣無理取鬧的?誰知道幾年一過,竟然被自己妻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若是他一點主見都沒有的話,待自己百年之後,這小子要如何擔負起琅琊王氏家主的職責呢。


    王謐心中卻並不生氣,說到底,疼愛老婆的男子在那個時代並不是十分丟臉之事,當初的謝相不也是因為怕了夫人不滿,所以一生都沒有納妾嗎?不納妾有不納妾的好,至少是少了許多嫡庶之間相爭的事情,嫡親的兄弟之間,總是比異母兄弟之間要親厚許多。


    所謂的怕老婆,更多的也許並不是“怕”,而是“寵”,更是“憐”。


    本來就是男尊女卑的社會現狀,若不是真的愛極了自己的夫人,又怎會因此給她獨一無二的地位呢。


    王謐宅邸的這些木芙蓉果然是開得曼妙無比,後人有詩雲:“太液芙蓉未央柳”,還真是十分形象地表現了美人那溫雅嫵媚之姿,木芙蓉本就是喜水的植物,柳樹也是最常栽種在水邊的植物,一句話道盡了當時夏末那美妙的畫麵。


    七月七日長生殿中,許是沒有帝王,也沒有貴妃,隻有兩個情意繾綣的相愛男女而已,上窮碧落下黃泉,即便是身為至尊至貴之人也能無奈地歎息而已。


    王球的正妻謝瓔正坐下樹下,看那些小侍女們三三兩兩地拾著完整的落花花瓣,木芙蓉的花瓣可以入藥,亦可以做在膳食裏,古人十分講究“食療”,自然是對各種花木的天然療效如數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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