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眾臣見王雅已經將矛頭指向了桓玄,不免都注目著兩人,多半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吧,誰也沒真的以為桓玄這樣既沒有高華的聲望,又並沒有太多實權的人會認真地起什麽造反的心思。


    果然桓玄不為所動,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無拘無束地隨意答道:“抱歉,玄還以為您是同我開玩笑呢,若是玄真有此謀逆之心,又怎會隻調了區區數十個士兵進京呢,自然是傾荊州之兵力而下了,然而畢竟是我有錯在先,在此給您賠罪了。”


    他將“謀逆”二字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半點也沒有避諱之意,倒顯得十分理直氣壯,一點都不心虛。旁人都不免被他從容的神態感染了,覺得此事還真是沒什麽大不了的,若不是殷仲堪急急忙忙地來舉報他,隻怕根本也沒人會發現。


    王雅不高興地皺起了眉頭,不依不饒地說道:“然而國有國法,即便是皇親貴族亦是一樣要遵守我朝的法紀,若是人人都似您這般玩忽職守,肆意妄為,還能隨意地逃避懲罰,那要讓老臣怎麽服眾呢。”


    照理這時候該有個人跳出來幫腔,表示自己不服才對。


    然而,說是這麽說,但是罰不罰桓玄,怎麽罰,這事跟旁人有半毛錢的關係嗎?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看上位者心裏是怎麽打算的了,要重責一個人,自然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反之若是輕輕放過,這背後必然是有著利益交換,眾人也都能理解的。


    大家都是來看熱鬧的,自然誰也不會為了王雅而出頭去得罪桓玄,是以眾人都是畢恭畢敬地聽著兩人說話,卻並沒有人出聲附和。


    這也是王雅思慮不周了,唱雙簧的人沒有提前找好,倒似自己有些誇大其詞,無理取鬧似得。


    不過也怪不得他,他也是今天上朝的時候才發現桓玄已經迴建康了,一時半會的疏漏了也屬正常。


    桓玄還是那副無比鎮定自如的樣子,微微地笑著,一身華麗隆重的官服穿在他身上看上去十分俊秀,隻襯托的他的身姿挺拔優美,風度無比地高雅淡然,不愧是出身高貴的百年世族之後啊。


    一時殿上兩人對峙正膠著著,誰都不願意讓步,亦都不願意先和對方撕破臉,因此隻有一片令人難堪的沉默。


    此時,秘書監王謐卻開言勸說道:“南郡公,若是您不解釋清楚的話,隻怕此間眾臣都不能釋疑呢,不如您還是遵從王太傅之意,將此事前後因果交代明白才好。”


    王雅真是沒想到王謐會幫自己,琅琊王氏一向自命清高,又與後族太原王氏交好,故而自己從未想過要去拉攏他們,難道如今王謐卻是見情勢不好,想要投靠自己了嗎?


    事出突然,他也沒辦法仔細地去想這些細枝末節,隻是凝視著桓玄,焦灼地等待他的迴答,等著他給自己,給皇帝一個合理的解釋。


    桓玄卻是一派輕鬆地笑道:“這可真是難為我了,然而既然諸位都想要知道我調兵進京的原因,我也隻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一手掩著嘴邊抑製不住的笑容,一手取出一張裝裱得十分正式的詔書來,卻是遞給了王謐,說道:“您看看吧,我這也是奉了皇命行事,並不是自作主張呢。”


    王謐接了過去,細細地查看了一番,這才故作不解地說道:“既然是陛下的詔命,為何您之前不爽快地拿出來呢?”


    王雅一陣迷茫,詔命?皇帝的命令?小皇帝的所作所為都盡在自己掌握之中,又怎會莫名其妙地給桓玄寫什麽詔書,更何況小皇帝根本就不會寫字。


    他麵色凝重,疑惑地望著桓玄臉上的表情,想要揣摩他的心意。


    王謐將那詔書遞給王雅,笑道:“這方印我倒也還記得,是太元二年的時候先帝和謝相一起刻的呢,此印成後先帝倒也是用過幾次,時隔多年,如今再迴首往昔,先帝和謝相都已經相繼西去,實在是令人唏噓。”


    王雅心中更是疑惑,先帝和謝安這兩人都已經是死無對證,這詔書和這印都來曆古怪,一時間他卻想不出什麽理由來反駁,隻能拿起那詔書,細細地看了起來。


    這字跡清秀雋永,絕對不是出自小皇帝的手筆,且這印也不是正式的玉璽,隻怕是皇室的私印,桓玄憑著這樣一份一點都不規整的詔書,竟然想要洗脫自己的罪責,簡直就是兒戲。


    看看這都寫的什麽啊……


    什麽叫“朕命你為大將軍”?


    什麽叫“著即日出兵一百”?


    有這麽寫詔書的嗎?簡直就是小孩子在信口雌黃。


    還真是被他猜對了,這正是昨日小皇帝和桓玄玩鬧的時候寫的將令。


    他簡直是無語,隻能皺著眉頭拿著那詔書遞給小皇帝問道:“陛下,這詔書是否是您親自下達的?”


    司馬德宗最怕王雅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當場便神情呆滯,反複地搓著自己的雙手,低下頭來訥訥地說道:“是,是的。”


    王雅隻覺得自己額上的汗都流下來,心中一片空白,隻能硬著頭皮又問道:“陛下,您是什麽時候下達這詔書的?”


    桓玄一陣緊張,然而麵上仍是不動聲色,既不敢出聲說話,卻也不露出絲毫的驚惶之色,他的目光平靜,坦然,如寧靜碧澈的湖水般沒有半點波動,十足的毫不心虛的樣子,亦是微笑著注視著小皇帝,隻有藏在袖子裏麵反複交握著的雙手,才稍稍泄露了一些他不安的心事。


    最終司馬德宗還是含含糊糊地說道:“太傅,我……朕也不記得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還懇求地望著桓玄,生怕他說出來自己昨天胡鬧的事情。


    桓玄神色為之一振,迅速恢複了自己能言善道的老成模樣,安撫地對皇帝笑了笑,優雅地說道:“王太傅竟然是當著眾臣的麵質問陛下,真是令在下大開眼界。”


    王雅這才發現自己過於咄咄逼人了,竟是拿出平日私底下和皇帝相處的語氣態度來了,忙請罪道:“老臣一時心焦,這才失了分寸,還請陛下降罪。”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親君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停不了的歌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停不了的歌聲並收藏親君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