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哭,一邊負氣便要往一邊的荷塘裏跳,殷仲堪哭笑不得,忙攔住她,不得不柔聲安撫道:“這些朝堂之事,你們女人根本不懂,你就別那麽多話了,乖乖迴去休息,晚上我再去你屋裏陪你。”


    鄒氏這才轉怒為喜,高高興興地去了。


    殷仲堪卻是心情愈發沉重,這要命的歌謠在荊州屢禁不止,連幽閉在府中的自己的妾室竟然都聽說了,顯然是有人在背後推動這件事,會不會是自己最為忌憚的桓玄,為了試探自己而做的事情呢?


    就連鄒氏這樣的婦道人家,也明白君君臣臣的道理,也知道自己身為荊州刺史,已經是富貴無極,能拿捏所有人的前程和性命,為何自己反而畏首畏尾,不敢和桓玄撕破臉呢?


    他來迴地踱著步,思索著王雅信上所說的,若此事是真的,自己就不能再迴避了,必須和桓玄正麵較量,分別站在敵對的兩方。


    這難道是真的嗎?桓玄能越過自己這個荊州刺史,隨隨便便地調動荊州的軍隊?若是如此,自己這個刺史豈不是形同虛設,完全沒有和桓玄一較高下的資本。多年來自己韜光養晦,和桓玄維持著客客氣氣的表象,難道竟然讓別人反而以為桓玄才是這荊州府的主人嗎?那豈不是自己養虎為患,害了自己了。


    他神色越來越凝重,這個時候,不能再隱忍了,他必須去麵對這一切。


    他拍手命自己的心腹家奴過來,對他說道:“你一會入夜後,偷偷地把蔣都尉召進府裏來,從角門帶進來,直接領到我書房,避開旁人的耳目,明白了嗎?”


    平日無事的時候,殷仲堪也經常叫這蔣都尉來府中喝酒,然而他這難得的小心謹慎的樣子讓那家奴都覺得十分驚訝,忙認真地說道:“小的明白了,定然不會讓旁人探知此事的。”


    殷仲堪又拿起那封信,細細地看了好幾遍,這才親自生了個火盆,將那封信給燒毀了。


    他身為荊州刺史,自然是有許多人來探訪的,過了午時便聽下人來報說,主簿庾準來求見,說是有要事稟報。


    他皺了皺眉頭,這庾準是受了桓玄的保舉,硬塞到自己在江陵的官邸裏來的,可見必然是桓玄的心腹了,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庾準又為何會突然來訪?難道是察覺到了什麽嗎?


    若是他拒絕見此人,就太過於流露痕跡了,說不好隻能見一見,看看他是要說什麽罷,想到這裏,殷仲堪便對那下人點了點頭,吩咐他將人領進來。


    庾準出身潁川庾氏,又十分年輕便做上了江陵官邸內的主簿一職,自然是意氣風發,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含笑對殷仲堪行禮道:“突然前來拜訪甚是失禮,卻不知是不是打擾到您休息了。”


    他十足地禮節周全,殷仲堪便是再不喜歡他也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隻能亦是浮出一絲微笑,淡淡地說道:“相必庾主簿來訪亦是事出有因的,既然你我都身為朝廷官員,為民奉公自是不能推說勞累的。”這話的言下之意就是,若你要說的事情不是公事,那還是趁早滾蛋,別在這討罵。


    庾準聽明白了他的話,卻並不氣餒,巧妙地說道:“您是荊州府的主人,亦是此地所有官民心之所向,屬下身為您的主簿,自然也是以您為尊,您的事情,自然也就是在下的公事了。”


    殷仲堪被他奉承了兩句,心中稍稍舒暢,勉強作出和藹的樣子說道:“庾主簿所為何事,不妨直言。”


    庾準走近他兩步,卻見殷仲堪眼中頗有警惕的神色,便不再上前,隻是壓低了聲音說道:“屬下因機緣巧合,聽說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這才急急忙忙來告訴您的。”


    他神神秘秘地說道:“您知道嗎?有人假借您的命令,私自調動荊州府的府兵,去了哪裏屬下不知道,但隻知去了多日,前幾天才迴到荊州的,那幫小子迴來之後便在江陵城內的羅綺館內大吵大鬧,說話間露了口風,這才被屬下發現的。那幾人已經被屬下拿下,綁了帶來了,如今就在門外等候您親自問話呢。”


    殷仲堪先前就從王雅的信上知道了此事,卻不知道竟然連庾準都發現了,為了討好自己而匆匆來告密,若他知道這些府兵就是桓玄調動的,又會露出什麽表情?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惡毒的笑意,嘉獎他道:“這次多虧你機警,若不是你及時發現,隻怕我還不知道此事呢,那些人我會親自審問的,你把人交給我府裏的管事就行了,若是這事是真的,我定然會好好褒獎於你的。”


    不知是誰曾經說過,老實人的惡毒,像飯裏的砂礫,或者魚片中未清盡的刺,會給你一種意料之外的違和感,實在是很有道理的。


    向來謹小慎微地服從著桓玄的意願,本來就已經讓殷仲堪覺得十分難忍,如今這是一個大好地扳倒桓玄的機會,他若是錯過了才是傻子呢,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人利用了卻尚且不自知。


    他此時自以為得計,正好可以利用庾準這樣的行事,假裝自己並不是針對桓玄,而是為了調查此事而已,這才會“不小心”查到桓玄頭上,又“不小心”告訴別人。


    這樣處理,既能震懾桓玄,又能避開他的怨恨,豈不是一舉兩得?


    他越想越得意,竟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庾準從殷仲堪的官邸出來,迎麵就遇到了自己應該在南平郡任上的弟弟庾楷,他驚訝地問道:“你怎麽來江陵了?可是找殷仲堪有事嗎?”


    庾楷卻是神色倉皇,對自己的兄長求助般地說道:“大哥,我是來找您的,我在荊州可能呆不下去了,您幫我想想辦法吧。”


    庾準見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便拉著他走遠幾步,來到人來人往的街道,這才低聲問道:“你惹了哪家的貴族了?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荊州這地方到處都是世家,隨便一個普普通通平民都有可能是大族家裏的管事,就連店鋪也大多是幾個大姓貴族的下人們開的,所以不管什麽時候都要待人謙和為上,你總是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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